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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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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回 走偏锋郑侯施诈 听流言宋君中计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颖考叔初临防城一战,只因运筹精当,大获全胜。郑军一扫先前的委靡之象,士气大振。郑庄公大喜过望,遂大排宴席,一来给颖考叔接风,二来也给众将论功行赏。

        酒宴过后,庄公特地留下颖考叔,问道:“吾见爱卿此战,完全可以擒杀虎劳等将。但爱卿不使全力,却是为何?”颖考叔答道:“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杀人为下;取城为上,攻城为下。我正要使召之济知我厉害,不敢出战,以使宋公起疑。我再使公子冯派人与其心腹华督连络,在宋都制造流言。只要除去召之济,此城便指日可下。”庄公听了,喜笑颜开,道:“爱卿妙计,寡人佩服之至。就依你的计策去办吧。”于是颖考叔告辞庄公,不及休息,就又派人去请公子冯去了。

        却说宋殇公自郑庄公传檄伐宋以来,睡不安枕。后闻老挑与郜城相继失守,着实惊恐。幸亏有召之济在防城设计死守,非但无失,反而重挫盟军,殇公探得消息,方才略略安心。虽然如此,却仍然不敢有所怠慢,不断的朝防城添兵。忽一日,接得召之济的求救书信,书中备言郑将颖考叔被起复,初战不利等语。殇公览罢大惊,聚君臣商议道:“盟军伐宋,寡人无所惧,但惧者,唯颖考叔焉。如今考叔为郑公所用,召之济不敌,这可如何是好?”太宰华督奏道:“可使大都督南宫长万前往相助。”宋殇公道:“长万目今所在的新城,乃是我国门户,非长万不可镇守。众位爱卿可再谏一将前往。”华督又奏道:“折冲将军云飞,乃猛将也。自失了郜城以后逃奔南宫将军,主公至今仍未议罪。主公可下一道旨意,着其前往防城助守,将功赎罪。”殇公喜道:“太宰所言极是。”于是派人前往新城下旨,就着云飞去防城增援。

        华督下朝之后,见天色尚早,况且正值暖春三月,那京城郊外柳色花光,如烟似锦,正是文人雅士,名媛贵妇踏青的时节,也便来了好兴致,吩咐从人高挑车帘,驱车到郊外寻春。出得城来,远远只见一辆宝马香车,缓缓而行。华督路过那香车时,那车中不经意间伸出一只葱绿的水袖,把那车帘拢起,随着水袖滑落,里面露出一截嫩藕般的玉手。华督心中一动,朝着车中仔细看去。只见拢起车帘的是一位贵妇人。那贵妇人生的眼如秋水,肤若凝脂,蛾眉淡扫,浅笑盈盈,正与车中使女指画春景。华督不禁大惊,脱口而出道:“这是谁家妇人?”从人中有认得的,便回道:“此是孔司马之妻魏氏。”华督叹道:“久闻魏氏美艳无匹,今日一见,果不其然。”口中说着,心里却在思量:吾若拥有此女在室,足娱后半生矣。想毕自嗟自叹,只将马车绕魏氏之车不止。不久天色向晚,魏氏归去,华督这才恋恋不舍,嗟叹而回。

        回得府前,便见家将张超迎着,告知:“夫人吩咐小人,见到大人既请至后堂,有远来贵客相见。”华督问是何人,张超摇头说道:“小人也没有亲见,只听得夫人如此吩咐。”华督心中嘀咕,不知远来贵客所指何人,便急入后堂。

        进得后堂,华督便见一人面里背外,手中拿着一把扇子,不住的张开又合拢,合拢又张开。华督看那身影,依稀有些熟悉,方要说话,便听那人说道:“太宰踏得好青,不知却忘故人否?”说罢转过身来。华督一见,又惊又喜,急忙跪下,颤声说道:“微臣参见公子。不知公子驾到,不及远迎,罪该万死。”公子冯拢起扇子,目前扶起华督道:“太宰不必行此大礼。孤乃落魄之人,今日冒着杀头的危险,来见太宰,乃是念大人不致见弃之理。今日一访,有大事相商,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入秘室一议。”华督慌忙请公子冯进入秘室,再次叩拜道:“微臣自蒙先公与公子两代大恩,不敢稍忘。自公子奔郑,微臣亦无一日不想念主上。如今主上即回,想必为克复大位而来。但凭公子吩咐,微臣无不相从。”公子冯笑道:“太宰此言,足以证明汝非忘恩负义之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危险至极的大事要让太宰去办。防城那边的情况,想必你已尽知。现在有召之济在彼,郑军累战失利。因此郑公嘱托我,让我亲来告汝:汝可在京都散布流言,就讲召之济与我有旧,存谋反之心,意欲联合郑国,逼迫主公退位,而迎我为君。殇公心疑,必招其归来。那时盟军即可攻防城,克新城,直逼京都之下,届时我们你做内应,我在外合,又有齐郑之兵助我。我若复位,太宰必定位极人臣,永享荣华富贵。”华督连连磕头,说道:“主上放心!还请主上在寒舍小住。微臣一定安排妥当。”公子冯道:“我若在此,多有不便;必须马上就走。我所托之事,非同小可,你行事之时,当须小心在意。不过为让郑公放心,太宰还须写书一封,让我也好做个回见之证。”华督心中一寒,也只得写好一封书信,交与公子冯。随后吩咐心腹家将准备车驾,秘密将公子冯送出城外。

        是夜,华督便派心腹数人,满城张贴告示,告示俱言召之济有谋逆之事,并坐等消息。直待等到心腹告知:有巡城军士揭了告示,入奏殇公去了,华督方才放心,吹灯睡觉不提。

        第二天早朝,华督和群臣拜舞毕,偷眼瞅着殇公。只见殇公眉头紧皱,脸色阴睛不定,心知昨夜的告示起了效果,心中暗喜。果然,殇公见众臣礼毕,把告示遍示群臣,说道:“众位爱卿,寡人昨夜得到秘报,言召之济有谋反之事。寡人觉得值此非常时期,事出蹊跷。众卿家是如何看待这事的?”言犹未必,班中闪出一将,奏道:“末将倒是觉得此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无。想那防城之地,非同小可。召之济若联合盟军,又有颖考叔相助,实为不妙。”华督看那将时,却身长八尺,浓眉大眼,色如重枣,正是南宫长万的心腹猛将猛获。华督知其忌殇公一向宠幸召之济,心中不服,是以口出此言,心中不禁大喜道:合该召之济命丧;吾亦应再烧一把火。于是也出班奏道:“微臣觉得猛将军言之有理。想那防城战事,我军一向得利。与郑侯一战,曾杀的郑侯弃袍而走,但恰在此时,召先生却鸣金收兵。后来公子吕毙,郑侯治丧,按照兵家之法:乱而取之;但召先生却按兵不动。后值颖考叔到,却故意败北。况且微臣也得到秘报,说公子冯已经来到前线。从种种迹象来看,召之济谋反之事,实非空穴来风。请主公明察。”那宋殇公若没有听到“公子冯”三个字,或许不致疑心到要招回召之济的地步,但他一听到这三个字,疑心大起,便道:“众卿还有什么想法?”群臣见当朝两位权臣都怀疑召之济,再加上那召之济向来孤傲,不受权位,亦不与群臣来往,向着他没有什么好处,所以俱都不敢出声。殇公叹道:“想不到象召先生这样的人,也会背叛寡人。众卿觉得怎么处置召之济?”猛获道:“以末将之见,不如就与前线杀之。”华督却觉得宋殇公还不至于就杀掉他,于是奏道:“微臣却认为在真相未明之前,杀之不妥。不如下旨招其回京。如其真要谋反,必不肯回;如其没有反心,就会遵旨。到那时主公再做定夺不迟。”殇公赞道:“太宰之言甚善。如此不会屈杀好人。”于是即刻下旨:招回召之济商议军国大事。并命:旨意到时,不得延误,否则以谋反罪处之。

        庄公虽然表面上赞同颖考叔的离间之计,实际上也授全权让其施行,但对荥阳那边只有报安书信,却对为何隐瞒宋军攻郑只字不提一事甚是不安。再说他内心里也认为私下还可以做点什么,好让那召之济死的更快。于是待颖考叔走后,庄公便招来公孙阏道:“颖考叔所献离间之计虽然神妙,但恐万一有所疏漏。如果当真如此,那么防城之战,又将无限期的拖延下去。你可与枣高以除掉召之济为目的谋划一下。确定了方案之后,即可施行,不用来回寡人。另外,你为寡人拟一道旨意,着人去郜城招回荡寇将军祝聃,见机行事。”公孙阏听罢,觉得如若抢在颖考叔之前除掉召之济,那么不仅报了先前之仇,也会在庄公面前大大露脸,最重要的是,此举还能让颖考叔徒劳无功,一想到此,不禁大喜过望,连忙领命,一边替庄公拟好旨意,着人送去郜城,一边告辞庄公,与枣高谋划暗杀召之济去了。他于欢喜之时,却不知庄公此举,无形中给自己留了后路。日后倘事不成,颖考叔怪罪,自己也可以推到公孙阏的头上。庄公对这个颖考叔,一向可都是又爱又恨又敬又怕的。

        召之济自从败给了颖考叔,知道此人厉害,自忖非其对手,便派人持六百里加急文书,向宋殇公求援,一面又挂起免战牌,无论对方怎么索战,都拒不相应。这天召之济与众将巡了四门,天色已晚,便命军士小心固守,自己回到府中闷坐。可巧这时召母来探儿子,尚未进门,忽然晕倒。召之济事母至孝,把母亲扶于自己内室躺下之后,吩咐家人小心照看,自己却带着两个随从,亲自去请住在城东的名医扁鹊。这扁鹊是战国时期的名医,一生云游四方,医死扶伤,救人无数。此人医术高明,养生有方,但闻高寿却鹤发童颜,无人知其具体年龄。召之济之所以亲自去请者,不唯因他是个孝子,只因他还听说此人脾气古怪,若是贫病交加之人来求医,他不仅分文不取,甚至还会赠送汤药;若是达官贵人,心诚者加倍收费,心不诚者却拒不应求。是以召之济为示心诚,特地亲自登门拜访。

        但召之济却不知道,他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大批身份不明的人穿着夜行衣,蒙着面目出现在召府四周。这些人身手矫健,摸到召府墙根之下,将身一纵,即便跃上墙头,再一纵,身影便在召府消失不见。

        那扁鹊素闻召之济清心寡欲,有忠孝之名,又见其亲自来访,便欣然应允,不顾夜已深沉,随召之济来到召府。待召之济引着扁鹊来到府前,但见府门大开,平常守在府前的家将都躺卧在地,近前细看,却都已经没有了气息。召之济大惊,急忙闯进府中,便见那些平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家人仆役,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召之济身形踉跄,几乎带着哭腔一路喊着另外所熟悉的家人名字,一路往内室狂奔。奔至内室门外,却见其妻躺在地上,用手一摸身上,已经冷了,显然早已命归黄泉。撩开帘子,又见他一子一女也躺在地上。召之济不顾看视儿女是否还有没有救,就慌忙来到自己的床前看视。这一看不要紧,召之济不由得肝肠寸断,哭倒在地。原来他母亲连被带人,已经被刀斧砍的稀烂。

        扁鹊随着召之济进得大门,就开始放下药箱,伸出手指,一一探视伤者鼻息。可是探过了一个又一个,直到探完满地的人,却没有发现一个有生还希望的人。下手的人心狠手辣,都是一刀封喉,不留活口。满府之中,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侥是扁鹊见多识广,也被这种歹毒的屠杀惊的毛骨悚然。

        不移时,开合与刘劲等将听得消息,都带兵丁前来看视。众人久经战阵,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但是看到这种满门灭口的惨状,也不禁潸然泪下。召之济必竟是心智坚定之人,见众将都来到府中,深怕没人守城,便含悲忍泪向二将言道:“二位将军留下两百兵丁,一百守卫府第,一百可助我办理丧事。防城此地,非同小可,你二人可一面加强守城,一面速去四门加强盘查,再令人于城中仔细搜索,只恐还有余党隐在城中,为祸我等。待我办完丧事,再捉拿凶手,为我一门四十余口报仇。”二人听命,留下二百兵丁去了。这里召之济始办治丧之事。扁鹊见留下无用,便也告辞而去。

        祝聃接到庄公旨意,急忙略为收拾,就随使者奔防城而来。远远望见防城之上一片雪白,并闻有哀乐之声传来。祝聃惊问:“城中何人故去,弄出这么大的动静?”那使者道:“我也不清楚。我们到了营盘,一问便知。”二人便打马来到中军,祝聃下马,先至庄公帐中相见。时庄公正聚齐众文武商议军事,见祝聃来到,亲自下座来迎道:“神射将军来此,乃我军一大幸事。但只恐将军错过了一桩好戏。不知是哪个侠客做的如此人情,那召之济已经一命呜呼了。”祝聃这才知道防城之内出了如此大的变故,行完叩拜大礼,只得又迎合着说了几句庆幸的话。颖考叔初见庄公幸灾乐祸,此时又见庄公不和自己商议就把祝聃招来,心中已隐约觉察防城之事是庄公捣的鬼。他虽然为庄公阴谋诡计不以为然,但却不敢明说,只在心中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