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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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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招走智士城池破 引来虎狼百姓亡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真是愚蠢至极!”召之济接到孔父嘉袭郑而回,途中又和戴国为敌的消息,不禁面带悲哀,盛怒之下冲口说出这么一句。刘劲则道:“孔司马借道戴国,也是想早日回国之意。不期那戴君不知好歹,大军因此受阻。先生何故如此恼怒?”召之济道:“即便戴国不肯借道,司马亦应绕道而返,而不是在没有必胜的把握下下令攻打戴城。若司马绕行的话,现在也早已回到宋国了。他在那里鏖战,却不知防城早已危在旦息。如此意气用事,异日必是他人刀下之鬼。”众将听他分析有理,便不再言语了。

        召之济心内十分焦虑。本来防城在齐郑盟军的攻打之下,早就镇守不住,亏得自己设计死守,灵活应变,才死撑到现在。他早已经得到孔父嘉成功袭郑的消息,心道郑庄公听此消息,必会撤兵。不料却不知那郑侯是如何主意,竟然闻之不动。即使如此,如果孔父嘉及时归宋,帮助自己来镇守防城,那么即便盟军不退,防城也不至有失。现在可好,孔父嘉迟滞不归,防城孤立无援,但最让他痛心的是,自己又受殇公猜忌,这无疑是雪上加霜。饶是召之济一向足智多谋,此时却再也拿不定主意了。然而人有时怕什么就来什么。他这里正为防城的防务焦心,门外军士却进来报道:“大将军南宫长万麾下猛获将军奉主公之命前来宣旨。”

        召之济听报,心早已凉了半截。虽然他本能地以为大事不妙,却还是硬着头皮出来接旨,只把希望寄拖于宋殇公能够回心转意。然而他的期望并没有实现,残酷的现实击碎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希望。只见那猛获带着轻蔑的口气读那圣旨道:“兹有白衣相士召之济,在寡人初次旨意到彼,欲招其回京商议军国大事。其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为由,抗旨不遵。寡人念其在前线功勋卓著,姑且不究其罪。现使钦差猛获奉尚方宝剑至彼,再次招之。尚方到日,如寡人亲临,不得违抗。”旨意措词相当委婉,但又软中带硬,那言下之意,若召之济再敢违抗旨意,钦差便有权就地处决他。召之济接过旨意,浑身颤抖,眼中清泪溢出,心中便有万语千言,却只说不出口。众将见了,俱都伤感不已。

        猛获读罢圣旨,便立马催逼着召之济上车随他回京。召之济无奈,只得略为收拾,只身随猎获而走。时置郑军要攻占此城,因此便把东西北三门之兵尽皆退去,只集中兵力攻打南门。是以众人出北门而行,并无阻碍。

        临行之际,众将都来为召之济送行。召之济见众人不舍,亦不无伤感地道:“我走之后,唯恐便不得再来。各位都是国家的柱石之臣,当竭力守护此城。否则此城若破,郑军即可长驱直下新城。南宫将军虽有万夫不挡之勇,只可惜孤立无援矣。”虎劳和云飞站在马车之旁,都道:“先生请放心,我等仍依先生之计,只守不战,只待郑军有变,伺机行事。”召之济又道:“郑侯狡诈非常,又兼颖考叔智勇兼备,不可鲁莽行事。待郑军后退,须仔细探明原因再行追赶。”二将含泪点头道:“末将等记下了。”召之济长叹一声,放下车帘,便叫启程。虎劳又走到猛获马前,嘱托道:“先生是个文人,不比我们行伍出身。还行将军一路多加关照。”猛获点头答应了。当下众将依依不舍,郑了一程又一程。后来还是召之济以防务之事开导,众将这才止步不送。饶是如此,也已经送出有五十里之远了。

        这天正是庄公所给期限的最后一天,庄公正等的不耐烦,探马却突然来报:北门有一行二百多人往宋都去了。庄公精神为之一振,道:“再探。”一面又请众文武来商议。众人刚刚到齐,探马又来禀报:属下探的明白,那往宋都去的正是召之济,押送他的人正是南宫长万的心腹猛将猛获。庄公大喜道:“召之济这一去,寡人还有何虑哉。颖爱卿真是料事如神。你言宋公必会招其回去,如今他当真就被招回去了。”说罢传令下去,命令诸将重新围住四门,并力攻打。而城中虎劳等人却当真听了召之济的计策,任齐郑之军攻势如何凶猛,都拒不应战。颖考叔谏议让祝聃引兵截住防城粮道,庄公喜道:“此乃釜底抽薪之计。准奏。”原繁也建议派兵去截从新城来的援军,庄公亦喜道:“此计甚好。非子衿亲去,吾始放心。”于是这两个提议都被采纳了。

        由于延用了召之济之法竭力防守,防城暂时无虞,但城中有近五十万的军民嚼用,因此粮草便日渐缺乏。派往新城求援的使者,却只见有去,不见有回。防城孤立无援,虎牢等将日夜不安。

        又过二月,城中粮草已然告磬。城中军民,尽有饥色。虎劳聚众将商议道:“如今防城缺粮,派出去的求救的信使又杳无音信。如此下去,防城城破之日,就在眼前。若是如此,我等既无颜面去见召先生,更是无法向主公交待。我意亲自去新城求救,众位以为如何?”云飞说道:“将军乃主公钦点的城池主将,不可轻出。小将愿意杀出重围,去新城去见大将军。”虎劳喜道:“此去非折冲将军不可。如此,我亲自引兵护送你突围。”

        是夜三更时分,云飞在前,虎劳在后,引三千精兵大开北门,呐喊杀出。北门守城是公孙阏和枣高。二人正在帐中闷坐,听见营外喊杀声,急忙掉兵器上马。出得辕门,迎头正碰上云飞。枣高一马当先,上前迎住云飞厮杀。想那枣高怎是云飞的对手?战不三合,被云飞格开兵器,横红缨枪一扫,枣高便被打下马来,所幸只受点轻伤。云飞见枣高落马,大喜,挺枪往枣高面上便剌。旁边闪出公孙阏,以刀架住。云飞无心恋战,扭头就走。公孙阏正欲赶来,却听耳边响起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回头一看,正是虎劳。公孙阏大惊,急忙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战。

        枣高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来,已然不见了云飞。却只见公孙阏与虎劳杀做一处。枣高一把揪住一个从旁边经过的偏将,把他揪下马来,飞身上马,目前夹攻虎劳。虎劳浑然不惧。又战三十余合,郑军团团围裹上来。虎劳见那云飞走远,便不欲再战,遂尽全力,大吼一声,磕开两人兵器,在郑军重重包围之下来回冲突。郑军将士,素知虎劳凶猛,抵挡不住,遂被虎劳又走入城中去了。

        云飞突出重围,往宋河而走。行了将有三百里路,忽听前面杀声大震。云飞赶近前来,便见一个白袍小将同祝聃杀在一处,竟然不分胜负。云飞暗暗纳罕,驻马细观,才知此人正是宋国兵马大都督南宫长万的独子南宫牛。

        原来南宫长万接到虎劳的求援书信,本欲亲自去救。南宫牛谏道:“父亲奉主公之命镇守此处,关系非小,不可轻出。儿子不才,愿引兵三万,去救防城。”南宫长万喜道:“我儿亲去,如我亲临。汝可速去。”便拨三万精兵,让南宫牛来救防城。不期中途被原繁用兵伏击。南宫牛死战得脱,虽未受伤,但所带的军兵三停里去了两停。南宫牛原先自恃骁勇,不把郑兵放在眼里,与原繁一战,方知天外有天。他首战失利,怕被父亲责罚,听知郑军断了防城粮道,寻思道:如果杀败截粮道的郑军,或许能将功补过。是以不避祝聃,前来抢粮。不料祝聃也非等闲之辈,与其厮杀已久,不分高下。

        祝聃战不下南宫牛,心中焦躁,便心生一计,用枪在南宫牛头上一晃,南宫牛不辩虚实,急忙躲避。祝聃趁机就走。南宫牛以为祝聃不支,紧紧追着不放。不想祝聃兜了一个圈子,见着南宫牛赶的近了,从背后抽出一箭,瞅准南宫牛便射。南宫牛毫无防备,眼看就要死于箭下。此举正好被云飞看见。遂大喝一声,也发一箭,朝祝聃之箭迎头射去。两箭相撞,发出一声爆响,就在离南宫牛三尺远的地方爆裂开来。南宫牛吓出一身冷汗,再看祝聃,已与云飞战在一处,也便上前夹攻。祝聃不敌,大败而走。

        二将聚在一处。云飞问南宫牛始末,南宫牛便简要说了一遍。云飞就欲与南宫牛同至新城。南宫牛道:“那原繁久经战阵,颇知用兵。我军傍岸之后遭他伏击,浮桥船只,均被烧毁。你我二人虽不惧他,但我军经此两役,兵力大减,又有祝聃在后,恐又被其所算。不如我们同去防城,再做商讨。”云飞然之,遂与南宫牛往防城而来。二人来到防城,云飞知北门必有防备,转而朝东门而来。东门守将乃是齐国上卿夷仲年。二将英勇,夷仲年不能抵敌,被虎劳接应入城去了。

        祝聃待南宫牛与云飞走后,重又夺了粮道,与原繁各自上书向庄公请罪。郑庄公接到二人的请罪书,批道:此不能全怪将军。只在信中吩咐小心驻守。刚把信使送走,夷仲年也亲来请罪。庄公笑道:“岂有不责本国,反责友邻之理?”遂也不予追究。

        庄公自南宫牛进入防城以来,便命颖考叔与高渠弥两人轮番攻城,日夜不停,更严令诸将不准放入或放出一人,违者按军法处治。城中将士在召之济没被招回之前,都已经疲惫不堪。召之济走后,更兼缺乏粮草,军民先是杀猪宰羊,后又杀马而食,甚而至于食那树皮草根。又过月余,别说是猪马,就是树皮草根也被食之一空。军民多有饿死者。有那忍饥不住的,便偷偷食那死人骨肉。再后来,实在食无可食,年轻的便食年老的,又甚至于丈夫食妻子,父母食儿女,种种人间惨状,不可胜数。可让人奇怪的是,竟没有一人偷下城去投降郑军。可见郑庄公伐宋,实在不得人心。此便足以证明颖考叔等一些中直大臣的确甚有远见。

        其间虎劳等将,仗着兵多,亦多次突出城来,想与郑庄公决战。但庄公拿定主意,只欲困死宋军。因此只用强弓,陷坑和伏击对付宋军,并不与其正面接触。虎劳等将无可奈何,城中兵源亦日渐枯竭。此时防城之内兵力由鼎盛时期的二十万锐减到足七万,居民也由原来的三十万减到现在的十万。又过十余天,城中大乱。虎劳等人见大势已去,便与南宫牛等人计议道:“此城已不可守。我与刘开二将开南北西三门死战,云将军护住南宫牛从东门突围,不管路途远近,也不拘是我国那里,那怕是去卫国,一定护得其周全。各位不得迟疑,否则再过几天,我们都将坐死城中。”众将都知情势紧急,都无异议。当下传令众将士,分四门开始突围。众将之中,唯有南宫牛,云飞与刘开两将有马,虎劳虽有坐骑,但他很少乘马。临行之时,虎劳便把它杀了,大家饱餐一顿,各各上马听令。余下的将士,包括一些偏将在内,尽皆步行。准备停当,虎劳一声令下,诸将便大开四门杀出。

        虎劳杀出南门,早见一将头带紫金冠,身穿绿锦袍,手提方天画戟,坐下乌龙马,已然等候在那里,不是颖考叔是谁?遂大吼一声,飞奔上前,提狼牙棒拦腰就打。颖考叔不慌不忙,使画戟格开狼牙棒,朝虎劳剌来。二将你来我往,杀在一起。虎劳虽勇,但饥饿已久,气力不加。两将战有百余合,虎劳渐渐不支,再看那颖考叔,却越战越有精神。又战五十合,虎劳使用两败俱伤的打法,舍了性命跃起空中,从上至下,一棒朝颖考叔当头砸下。颖考叔从容躲开,趁其尚未落地,不能变换身形,一戟剌进虎劳胸口。虎劳大叫一声,丢开狼牙棒,双手握住画戟,用力一折,纯钢戟杆便断为两截。虎劳从胸口拔出戟头,血如泉涌,却忍住剧痛,使全力朝颖考叔掷来。颖考叔侧身躲过,也把戟杆朝虎劳掷来。虎劳躲避不及,被戟杆穿过腹部,斜斜的钉在地上。虎劳口中嗬嗬连声,欲再拔出戟杆,颖考叔却不容他再度出手,从背后抽出那把曾经名动江湖的风雷剑,迎头一劈,把虎劳劈成两半。虎劳身体两分,兀自手脚乱舞。颖考叔见虎劳已经死于剑下,遂仰天恸曰:“师兄,师兄,我今日终于用你的神兵,代你立功显名。你在九泉之下,亦应当瞑目了。”呼罢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