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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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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世子异国相佳偶 文姜瑰国荡秋千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单说齐僖公次女,生得眼如秋水,面如芙蓉,花不能表其艳,玉不能形其香,真个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论起容貌之美,比之其姐,尤过之而无不及。更难得的是,此女通古博今,出口成章,齐国内外,才名远播,因此号为文姜。齐世子诸儿(便是后来的齐襄公)与文姜各有其母,乃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兄妹。此人性情暴戾,极好酒色,止长于文姜两岁。两兄妹打小在宫中同行同止,耳鬓厮磨,亲密无间。及至文姜出落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诸儿已通情窦。他见文姜如此才貌,更兼举止轻薄,便每相调戏。文姜又是个水性之人,全然不顾礼仪廉耻,与诸儿互相戏虐之时,说及街头巷尾所流传的污言秽语,全不避讳。这诸儿生得躯干魁伟,粉面朱唇,却是个天生的美男子,单论相貌,与文姜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可惜生于一家,亲为兄妹,不得婚配。侥是如此,只要两人聚于一处,便男女不分,携手并肩,无所不至。若非碍着各自有宫人在侧,就便贴肉同衾了。也是那齐侯夫妇溺爱儿女,导致两人延成禽兽之举。后来诸儿身弑国危,其祸皆源于此。

        那文姜常于父母膝下听闻郑世子如何如何,不禁想入非非,心说我此生既然不能与兄长为配,若能嫁与此人,也不枉我如此才貌。及至子忽大败北戎之兵,齐僖公又在文姜面前,夸奖了他诸多英雄之语。文姜情不自禁,便起了非分之想,就于明里暗里,多次暗示父亲,求他成其好事。齐僖公本来就敬重子忽,早有结纳之意,况他又曾向郑庄公提过亲,因此便有了上述不避冒昧,亲自并多次派人向子忽提亲之事。否则若非僖公宠爱此女至极,就算是再喜爱世子忽,就依齐国之大,哪个诸侯不想巴结?却是不必如此用心良苦了。却说文姜知其父亲自向子忽提亲,只料好事将成,不期那子忽不知好歹,屡次借故推托,心中正在烦闷,叔父夷仲年却带来了好消息,言:世子心意回转,同意先来见面.文姜转忧为喜,吹毛求疵地细细打扮一翻。她得知父亲已经为她约好在百瑰园与子忽见面,便带着十来个随身侍女,轻移莲步,拂柳分花,往百瑰园袅袅而来。

        这百瑰园顾名思义,乃是栽奍着百种玫瑰而得名。齐侯爱花,尤其喜爱玫瑰。但他更加宠爱文姜,便把这园赐给了她。这园里的上百种玫瑰,有其它诸侯国进献的,有齐侯到处搜罗来的,也有齐侯独具匠心亲自培殖出来的,都十分的名贵。其中有些品种,就是周天子的后宫也不见得会有。

        文姜来到园门,向守园的园丁问世子忽有没有到。那人弯腰控背,恭敬地回答道:“回禀二公主,据小人接到的通知,此时离郑世子来此还有两个时辰。”原来文姜心急,根本没有注意到离双方约好的时辰还那么早,脸上便吃不住,不觉红了起来,分明听见身后侍女有偷笑的声音。文姜回头,红晕尚未消退,却向侍女们斥道:“你们笑什么?好没规举!我平时很少来这园里,今日来看看这些花还不成?谁又希罕那个什么世子了?”说罢不理睬众人,径自摔手进去了。

        文姜说的倒是实话,她平时确实很少来这园里,甚至还没有他的母亲来的多。原因当然是她觉得以自己的容貌,这些花根本就比不上。

        时值春天,园中百花争艳,香气袭人,晃惚让人来到了花的国度。文姜此时心情大好,所以也当真的花点心思在这些姿色各异,香淡不一的玫瑰花上。饶是她自恃貌美,此时也不禁被这些花给吸引住了。赏玩了将近一个时辰,文姜不禁香汗淋漓。她平时娇生惯养,从未走过这么多路,此时只觉得双腿发软,再也走不下去了。她扬起妙目周遭顾盼,忽见东北角上靠墙有两棵大树,两树之间有一个秋千。离秋千的不远处有座精致的五角亭子,里面石桌石凳一应俱全。这其实是齐侯夫妇为爱女所设,文姜平时极少来园中赏花,竟没有注意到这里还有这般物事。当下她见天色还早,便吩咐侍女去打扫亭子,拂试千座,她要去歇息片刻,然后就地荡荡秋千。

        亭子和秋千有专人每日打扫,今天也是刚刚打扫干净,不过既然小公主发话了,她们也只得重新打扫一遍,并在亭子和千座上各铺一个绣毯。文姜往铺有绣毯的石凳上坐了,侍女奉上玫瑰花茶。文姜喝了香茶,歇息片刻,便起身扶着一个侍女的肩头,朝秋千走来。侍女轻轻扶着文姜坐在千座的绣毯之上,悄声说道:“公主请坐好。奴家就要摇千绳了。”文姜微微点点头,那侍女便和另外一人慢慢摇起来。文姜在秋千上坐了片刻,嫌速度太慢了,便叫:“再快一点。”侍女便加大力气,那秋千被忽地荡起又落下,落下又忽地被荡起。文姜十分开心,说道:“不想这东西这么好玩,我今后可得经常光顾光顾。”一言未必,忽然瞥见世子忽背着双手,远远站在园门那里,正在朝这边观望。文姜急令侍女别再摇了,那秋千没有后力,渐渐慢慢了下来。过不移时,千绳安静下来。文姜满面通红,也不下秋千,就坐在千座上,不时地朝慢慢踱过来的世子忽瞟上几眼。

        世子忽早在园门之外,就听见从园内飘出断断续续如银铃一般的笑声,不由得心中一动。他抬头望去,只见有一个妙龄女子,衣袂飘飘,尤如仙子下凡,正坐在秋千上,被千绳荡的老高,心中便有点不喜,心想:这一定就是文姜了,身姿容貌确是没甚说的,只是她明知今日相亲,为何还这般纵情?欲待转身就走,那守园的人却早就发现了他,见他欲走不走的样子,慌忙前来跪下行礼。世子忽踌躇半晌,觉得就这样走了不妥,更何况自己也已经来了,于是只得进了园子,先是站在远处观望,等文姜发觉了他,秋千也不再荡了,他才慢慢踱着步子走来。

        世子忽踱到近前,方才抢前一步,在离文姜约有三尺之地深施一礼,道:“郑子忽见过二公主。不知二公主玩的开心,冒昧前来打扰,还请恕罪。”说罢抬头细看文姜,神定气闲,更觉英俊潇洒。文姜不胜之喜,微微一笑,柔声说道:“本宫早已知道世子要来,只是一时兴起,就玩的忘情。让世子见笑了。”说话间却不停地偷窥子忽,越看越爱,不觉两朵红云飞上双颊,更觉娇艳非常。世子忽口中连说:“不敢,”却被文姜看的很不自在。一时谈话中止,两人略显尴尬。文姜一笑,却并不十分在意,从秋千上下来,向世子福了一福,让道:“请世子到凉亭稍座。”子忽再三逊让,文姜媚笑道:“世子远来是客,况又有大恩于我国,请不要谦让。”世子谢过,便先于文姜来到凉亭,选一客位站定,以待文姜。文姜款款走来,故意把万般风情展露无遗。世子忽看的目眩神迷,直在凉亭中呆住了。

        文姜来到凉亭,又福了一福,道:“世子请坐。看茶!”这后面一句却是对侍女说的。那些侍女早被文姜调教的耳目通灵,跪下向世子问道:“请问贵客喜喝什么茶,奴家好去那厢去沏。”子忽听了,方才回过神来,自觉失态,不禁把脸红了,忙道:“谢谢姐姐相询,我喜饮绿茶。”那侍女磕头领命,方欲起身,文姜亦道:“本宫也饮绿茶!”侍女又向文姜磕了一头,起身去了。

        这里文姜又欠身向子忽说道:“吾久闻父侯说起世子,乃是师从贵国贤臣颖考叔等人,文武双修,英雄盖世,心甚慕之。今日一见,足慰平生之愿矣。”世子忽听文姜说起颖考叔,不禁又忧又羞,忧的是考叔如此贤良,失去他等于失去一条臂膀,羞的是考叔乃是死于奸臣公孙阏之手。如今虽然时过境迁,但他仍恨公孙阏不止。因此他虽然口中应付文姜,神色之间却十分的不自然。文姜灵慧异常,虽然不知道这话为何触动了他的忌讳,也不愿再继续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却忖度着捡一些容易引起子忽高兴的话题来谈。比如子忽父母的近况啦,郑国的风俗民情啦等等。子忽果然感激无地,谈话便轻松起来。片刻之间,两个侍女端来两杯已经沏好的绿茶,跪呈子忽与文姜。子忽谦让一番,便端起玉杯,稍微一抿,便放下了。文姜随后也便喝茶。谈话便暂时中止下来。

        子忽与文姜饮毕,方欲再次续起话题,却忽听园外有人争吵。子忽不知何故,用眼看着文姜。文姜早听出正是诸儿在与守门人口角,眉头不禁微微皱了起来。原来那诸儿素喜文姜,闻听文姜今日在百瑰园相亲,心生妒意,故意前来破坏。不料那守门的园丁以奉齐僖公的命令,不准闲杂人等入园为由,拒不相从。诸儿怒不可遏,故意高声叫骂园丁,好让园内的人听见。文姜见侍女慌慌张张的来报:“世子来了,园丁不让进来,正在门外争吵。”文姜神态慌乱,却强做镇定,向侍女说道:“你去传我的话,就说我今日有贵客在侧,不能与兄长相见。让他晚些时候来我宫中罢。”她忙乱之际说话不曾细细斟酌,话方出口,便觉不妥,急忙拿眼去看子忽。果然子忽也用不解的目光盯着自己。文姜更加手足无措起来。

        文姜满以为诸儿为知趣,听了她这话自会离去,不料那侍女去了一遭,又回来报说:“世子不肯离去,只说有要紧话要和公主说。”文姜深恨诸儿不知进退,但却无可奈何,只得说道:“既如此,让他进来罢。”侍女传话去了,子忽便起身告扰:“既然你们兄妹二人有话要说,吾亦当离去了。”说罢施了一礼,就要走开。文姜慌忙止住,说道:“世子不必急于离开,我们兄妹说过话儿,便当接着相叙。”子忽说道:“既然如此,我理当避让。”文姜点点头,子忽便起身离开亭子,装做在周围赏花,却竖起耳朵,不时地朝凉亭观望。

        不过片刻,齐世子诸儿便怒气冲冲地进得园子,来到凉亭大剌剌的坐下,生气道:“真是气杀我也。那老儿瞎了狗眼,竟然敢挡我去路。可恨!可恨!”文姜怒道:“你胆子也不小,跟你说了我有贵客在此,你却还来搅扰,是何道理?”诸儿平时对文姜可谓百依百顺,文姜只要说句话,他便不敢不从。但今日他挟着醋意而来,也就不顾什么了,端起文姜面前的玉杯,一口饮尽文姜未曾喝完的茶,诞着脸儿笑道:“听说妹子相中了如意郎君,我做为兄长的,哪能不来给你把把关?”说罢举目四望,原来子忽被花叶挡住,一时却看不到。文姜急于把这个瘟神打发走,便想用媚态迷惑他,遂娇声道:“兄长您看,我奉父侯之命与郑世子在这园中相会,还未说话,你便来了。若然因你而不能完成父侯之命,传到父侯耳中,你也不好交代不是?你暂且回去,晚上我再和你相叙,你看如何?”诸儿必竟忌惮他父亲,听文姜如此说,便情不自禁要拉文姜的手,文姜却故意躲开了。诸儿恼怒不已,只得恨恨的去了。

        园中发生的一切,都被子忽看在眼里,听在心上。本来他觉得兄妹相见,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这诸儿早不来,晚不来,编编在妹妹相亲的时候有话要说,这时机就选的不对。即便如此,子忽也未曾相疑。但他接着看到侍女听闻诸儿要闯进来,那慌张的神色也不对头。既然兄妹相见,侍女神色却为何如此慌张?更让人觉得不解的是,那文姜听闻兄长要进来,又为什么突然不自然起来?这其中定有隐情。再接下来,他听到文姜说“晚些时候再相见”等语,他就更加迷惑了。按说这文姜与诸儿都已经长大成人,平时无事,就当避嫌,他在妹妹相亲之时就嚷着来见,已属不妥,文姜却又说“晚些相见”,莫非这里面有什么隐情?再接下来的事更加让人看不下去了。诸儿先是喝了妹妹杯中的剩茶,后来又明显想摸妹妹的手,这其中暧昧之意,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子忽联想到僖公长女嫁到卫国,原本是配给急子的,后来却配给了急子的父亲卫宣公。那宣姜不知廉耻,竟然苟活下来。他又想起自己在齐国听来的风言风语,都言说文姜与诸儿行为不检之事。如今看来,这些传言也并非空穴来风。子忽想到这里,不禁牙疼似地皱起眉头,心中却暗暗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