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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枭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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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回 贤臣请降不辱命 昏君指瓜背熟约

书籍名:《乱世枭雄》    作者:马赛


        且说师叔出使楚国,在离大陵有一百二十里处迎头遇上楚军。师叔遂以郑国使臣的身份要求与楚军统帅相见。楚国令尹斗谷菸兔接见了师叔。听完师叔的来意,谷菸兔不敢自专,遂派随军参谋屈重陪同师叔径赴郢都。

        楚文王熊赀看罢国书,勃然大怒,喝道:“子仪小子何敢戏弄孤王?来呀,把来使拖出去,丢于油锅里烹了!”左右哄然答应,把师叔架起就走。师叔大喝一声“慢”,胸前黑须无风自动,气度威严,凛凛然不可侵犯。前来抓他的侍卫一阵胆寒,不由得松开了手。师叔笑向楚王道:“外臣曾于中原闻听楚之近况,都说大楚君明臣贤,百姓安居,兵精将勇,谋士成群,与中原人心离散大不相同,臣据此便以为大王有王霸之象,因而说服寡君,举国称臣。但如今看来,臣方知传言果谬!既然小臣看人不明,回去亦必被寡人所杀,左右都是死,又何劳狂暴之辈动手?小臣大可自裁,以此向天下人宣扬称臣于楚的下场!”说罢撩起衣摆,朝大殿外内的油锅内便跳。文王慌使斗御疆拉住师叔,向其笑道:“寡人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大夫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只量孤王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夫明示。”师叔躬身问道:“请大王示下,有理何不明?”楚王责之曰:“既然贵国前来请降,所表的诚意何在?”师叔再拜而言:“大王想必知道,敝国自旧君厉公元年,为宋国索贿不休,并欲郑国割三城以献,旧君为守住宗庙,不得已与鲁桓公联手与之争战,数年方平。郑国经此一变,国库空虚,如今又要抵御宋卫蔡等国的侵袭,前线将士都在饿腹作战,哪里又有输送贵国的表礼?寡君以为纳降贵在心诚,表礼之物,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因此敢冒大王虎威,命小臣前来请降。再说输送再多的礼物,也不见得就是真心请降。大王岂不见昔日郑贿于宋乎!”楚王欣然赐其座曰:“爱卿言之有理,孤王且信你这一次。你且坐下,孤王与你说说话儿。”师叔不敢坐,楚王叹问:“似爱卿之贤者,郑有几人?”师叔答道:“比师叔高明者,上有祭足,下有堵叔,中有叔詹。似师叔之辈者,犹如满天星辰,难以胜计!”楚王叹道:“爱卿不辱使命,乃贤臣也。孤王意欲称霸天下,郑可为首!”师叔拜而悦服。于是楚王厚待师叔,并下旨给斗谷菸兔,命其班师。

        却说公子仪继位为郑国之主,先是委政务于叔詹等贤臣,后又罢免权臣祭足,使原繁驻守京城,以防宋卫蔡三国之敌,又令堵叔前往齐国求助,再命曼青前往大陵助傅暇守城。则旧君厉公失去楚国的依靠,又有齐国驻边观望,便不敢轻易犯郑。而宋卫蔡三国惧原繁之威,亦不敢来犯。后来宋卫蔡三国得知厉公惧而不出,便引兵各回本国去了。郑国渐渐安定之后,新君便以叔詹规定的民生治理条例,与列国修好,罢兵休战,通渠兴农,郑国一时大治。

        齐襄公与王姬成婚之后,因那王姬生性贞贤,而襄公却是个狂淫之厚,所以不甚相得。王姬在齐宫数月,备闻襄公杀婿淫妹之事,不禁叹道:“做此悖背伦理之事,禽兽不如也!吾不幸错嫁了歹人,吾命苦矣!”自此郁郁成疾,不到一年就死了。

        王姬死后,襄公更加没有顾忌,常以狩猎为名,不时前往糕地同文姜昼夜淫乐。若恰逢文姜不在糕地,襄公便密秘派人到祝邱迎文姜来会。一时齐鲁两国风传两人乱伦之事。襄公闻之,深恐鲁庄公发怒,欲以兵威胁,乃亲率重兵袭纪。可怜纪国仅封四邑,被齐连下其郱,鄑及郚三城。那齐侯犹自贪心不足,将兵移至纪都酅城,令连称写书裹于箭上,于夜晚射入城。有人拾起呈给纪侯,纪侯览其书曰:“速写降书,免至灭国!”纪侯叹道:“齐国,吾之世仇也。吾不能屈膝于仇人之前而求苟活!”考虑到夫人伯姬乃鲁庄公之妹,遂让伯姬作书,派人星夜前往鲁国求救。鲁庄公欣然应允,亲自引兵前往。

        齐襄公闻知鲁侯欲救纪国,便放出话来:“有救纪者,寡人当先移兵伐之!”鲁庄公大惧,遂遣使入郑,约郑侯同往救纪。郑侯子仪因旧君厉公盘踞栎城,日夜阴谋袭郑,因此不敢出师。鲁庄公单丝不成线,兵马行至滑地,惧齐兵盛,驻守三天而返。纪侯获悉鲁兵退走,知不能守,遂将城池妻子交付给他的亲弟赢季,于宗庙前大哭一场,半夜开城门而走,不知所踪。

        赢季于次日寻纪侯不见,便聚在朝诸臣于朝堂之上,问道:“灭国与存国,二者孰重。”诸大夫皆答:“存国为重!”赢季遂道:“若能保全宗庙,吾何惜自屈?”即将纪国土地,户口及钱粮名册和降书一起献给齐襄公,言明愿为齐国陪臣,使守纪国宗庙。齐襄公允许了赢季的投降,收了版籍,封赢季为庙主,在纪庙旁边割三十户以供其祭祀。纪夫人伯姬惊骇而死,襄公为取媚于鲁,便以君夫人之礼将其厚葬。伯姬之妹叔姬昔日从姐而嫁纪侯,襄公欲将她送归鲁国。叔姬说道:“妇人之节,既嫁从夫。吾国虽亡,但宗庙还在。我生为赢氏人,死为赢氏鬼,舍此吾不归矣!”襄公感其贤,遂从其意,使其居守酅城守节。此乃周庄王七年之事也。

        文姜得知兄长灭纪凯旋,遂于半路将襄公迎到祝邱宫中,并设大宴为其洗尘。两人以君主相见之礼彼此见礼,大犒随军将士。宴毕,襄公因祝邱乃鲁国之地,深恐欢好不便,遂与文姜移至糕地,连夜寻欢。襄公又怕与文姜的欢爱不能持久,乃让文姜做书,召鲁庄公来禚地相会。鲁庄公接信,不敢有违,只得来禚地谒见文姜。文姜让庄公以甥舅之礼拜见齐襄公,且让他当面感谢为伯姬厚葬之事。庄公不能拒,勉强从之。襄公大喜,设国宴以待庄公。其时襄公新生一女,文姜以庄公尚无元配,令他与其订约为婚。庄公辞道:“小公主尚在哺乳,而我年将二十,怎可为配?”文姜怒道:“你敢疏远你母族吗?”襄公觉得文姜此举也不成体统,也为鲁庄公说好话。文姜坚持已见,说道:“待十六年而嫁,犹未为晚。”襄公怕失了文姜心意,庄公也不敢违抗母命,两下只得依允。于是甥舅之亲,复加甥舅,愈觉情密。

        一日齐鲁两君并车在禚地驰猎,庄公箭不虚发,十射九中。襄公赞叹不已。当时有一村野之人指鲁庄公向同伴戏道:“此乃主公之假子也。”此话不巧被鲁庄公听见,不由大怒,遂使左右寻迹杀之。襄公知道了,也不嗔怪。

        而文姜自齐鲁二侯同猎之后,越发无所顾忌,不时与齐襄公相聚。或在防城,或在谷邑,甚而至于直入齐都,公然留宿宫中。两人同行同止,俨如夫妻。齐国上下以及周室内外,莫不对此议论纷纷。

        却说齐襄公自禚地回到国中,避祸于齐的卫侯朔(见本卷第四回)出城迎贺灭纪之功,顺便请求复国之期。齐襄公道:“卫新君黔牟乃周王之婿也,与寡人有连襟之情,因而寡人迟迟不为君侯发兵,乃是顾忌周王之意。但如今王姬已死,此举无碍。可是若不连合诸侯共相伐之,不算公举。君且稍待,容我谋划。”卫侯朔再三谢之。

        周庄王八年冬,齐襄公派向宋,鲁,陈,蔡四国的使臣回国,都说四国君主愿随齐国伐卫,同举卫侯惠公复国。襄公遂做一檄,檄云:

        天祸卫国,生逆臣公子泄,公子职,其擅行废立,致使卫君居于敝邑,于今有七年矣。孤欲伸张正义于天下,时常坐不安席,然以疆场多事,未曾讨伐。今幸少闲,尽出齐国之赋,愿随诸君同奉卫国正统。

        至期,齐襄公出兵车五百乘,卫惠公朔先到卫边。四国之君,各自引兵来会。这四路诸侯,分别是宋闵公捷,鲁庄公同,陈宣公杵舀,蔡哀侯献舞。其中宋闵公和陈宣公之前从未露面,马赛在此不能不稍稍交代一番。原来宋庄公于周庄王六年病逝,世子捷继位,称为宋闵公。宋卫两国素来亲善,宋闵公闻齐侯来邀其平卫,欣然从之,亦出车五百乘相助。而陈宣公杵舀乃是陈厉公跃的嫡亲长子,陈厉公死后,杵舀即位,称为宣公。宣公惧齐之大,只得也出车两百乘来会。

        卫侯黔牟闻五国兵至,遂同左公子泄,右公子职商议,派大夫宁跪向周庄王告急。虢公忌父以为不能胜,不欲救卫。下士子突一力谏之,大夫富辰亦赞同。于是周王便派子突率兵随宁跪往助卫国。虢公忌父却只给两百辆兵车。当时五国之兵已到卫国都城之下,攻打甚急。左右二公子日夜轮番巡守,对王朝大兵望眼欲穿。不期子子突兵少将寡,敌不得五国之师。还没有等子突安营,便被齐襄公迎头大杀一阵,两百辆兵车,转瞬间如雪被汤。子突叹道:“吾奉王命而战,其死不失为忠义之鬼。”乃于杀死数十人后自刎而亡。

        卫国守城军士闻王师已败,先就奔逃。齐兵首先登城,四国随后。公子泄,公子职同宁跪收拾残兵,拥卫侯黔牟开北门而走。不期迎头正碰上卫惠公。卫惠公张弓一箭,正中黔牟,翻身落马,当场毙命。左右二公子大怒,各提兵刃拦住卫惠公厮杀。卫惠公抵挡不住,为二人所杀。正欲突围,忽遇鲁庄公引兵杀来,左右二公子人少,尽皆被擒。宁跪杀出一条血路,长叹一声,逃奔秦国去了。

        且说齐襄公闻卫惠公已死,婉惜不已,使人寻其尸首,命厚葬之。鲁侯将二公子献给齐襄公,襄公喝教刀斧手将两人斩讫。又闻卫公子硕已同大妹宣姜同居,遂扶立公子硕为君,然后同宋鲁陈蔡各自班师。

        却说自王师被齐襄公所败,襄公诚怕周王发怒来讨,便使大夫连称为正将军,管至父为副将军,一同领兵十万驻守葵邱,以防周兵犯境。二将临行之前,谓齐襄公早:“将士戍边虽然辛苦,但臣不敢辞也。敢问主公以何期为限?”襄公当时正在吃瓜,便说:“今昔正好瓜熟,待明年瓜熟之时,寡人当遣人以代。”二将领命,遂往葵邱驻扎不提。

        不知不觉一年过去了。一天有手下向连管二将进瓜尝新,二将忽然想起瓜熟之约,都道:“此时合该主公派人来交接,却怎地不见人来?”遂派心腹往都城去探消息。那心腹经月余而归,报说:君上现在谷城与文姜取乐,已有三月未归矣。连称大怒,说道:“王姬死后,吾妹当扶为元配。这个无道昏君,背逆天伦,日夜淫乐,却使吾等暴露边陲,吾必杀之,方解吾恨!”遂同管至父计议:“吾意诛此昏君,汝可助吾一臂之力。”管至父道:“一番瓜熟即代,乃主公所亲口许下的。吾恐忘之,不如请代。如请而不准,那便说明是他真的不欲等归国,那里军心忿怨,方好举事。”连称称善,遂使人往谷城献瓜于襄公,顺势请求代换。襄公怒道:“换不换人在孤,请有何用?想要吾换,再等一年瓜熟方可!”

        使者据实回报,连称恨声不绝,遂又与管至父商议道:“吾欲行大事,计将安出?”管至父道:“公孙无知,乃公子夷仲年之子也。先君僖公以同母之故,爱屋及乌,从小蓄奍宫中。其衣食住行,与世子无异。自主公即位之后,曾与主公角力,无知最终得胜,主公甚是不悦。又一日,无知与大夫雍廪争道,主公闻知,遂将其逐出宫中,品次亦减大半。无知怀恨在心,每思做乱,止无帮手。我等不如暗中通知于他,里应外合,大事方才可成。”连称然之,又道:“吾妹向曾失宠于主公,心里怀怨久矣。可嘱无知与吾妹合计,寻机举事。”合计已定,两人遂派心腹致书于无知,其书曰:

        “贤公孙受先公如嫡之宠,一旦削夺,行路之人,皆为不平。况君淫昏日甚,政令无常,葵邱久戍,及瓜不代,三军之士,愤愤思乱。如有间可图,称等愿效犬马,竭力推戴。称之从妹,在宫失宠衔怨,天助公孙以内应之资,机不可失。”

        公子无知得书大喜,遂连夜派心腹回复曰:“天厌淫人,以启将军之衷,敬佩里言,迟疾奉报。”一面又使心腹侍女通告连妃,且将连称之书出示,并许之曰:“事成之日,当立汝为夫人。”连妃正恨襄公,欣然答应。

        周庄王十一年十月,齐襄公知姑棼有山名贝邱者,乃禽兽所聚之地。乃使仆人费准备出猎。至期,止带力士石之纷如和幸臣孟阳及一班仆役,捧鹰牵犬,驾车出游。当日襄公果见贝邱鸟兽多多,不由大喜,尽兴而归。路遇姑棼离宫的时候,当地居民献酒献肉,襄公欢喜,饮至深夜,遂留宿于离宫之中。

        不料连妃早将襄公出游的消息透露给公子无知。无知又派人往葵邱星夜传信,通知连管二将,择期举事。连称遂与管至父一道尽起葵邱之兵,夜行晓宿,以急行军的速度朝姑棼杀来。襄公身边人少,遂被连管二人所杀。似力士石之纷如,幸臣孟阳及仆人费等,都在此次战乱中死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