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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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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起死回生(2)

书籍名:《上海巨头》    作者:天歌


  名叫雅各布的青年显然目睹了米东杰和海伦依偎而行的那份亲密,不知何故脸色不悦,甚至还有点小小的恼怒,走近来朝米东杰长时间地瞪了一眼,将鲜花朝海伦的手中重重地一塞,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他是谁?”米东杰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语气里满含醋意。

  “他叫雅各布,来自奥地利,我们同船来到上海。”海伦轻声解释道,随即又补上一句:“雅各布知道我今天生日。”

  米东杰明白了,那个雅各布,也在吃自己的醋,而且很可能吃得更加厉害。

  大旗公司憋不住气了。

  还是那个神气活现的爱德华,还是那家邓脱路上的咖啡馆,但米东杰却反过来摆了点架子。

  首先是不多不少故意迟到二十分钟,而且是带着海伦同去,看上去像是情侣约会再顺便聊一下生意而已。米东杰的目的就是要显出浪荡公子没心没肺的作派来,让爱德华误认为自己确实就是那种会把傻事干到底的楞小子。

  爱德华的傲气收敛了许多,稍事寒暄便摆明用意:希望与米东杰握手言和,共同将价格恢复到原来的水平。

  “我们的肥皂都是废品,只能卖这个价。”米东杰用中国话爱理不理地答道。

  “为示诚意,这次振兴社受到的损失,可以由我们公司来承担。”爱德华明显一顿,试着加上一点砝码。

  “不必了,这点损失不在话下。”米东杰一口回绝,心里却在暗骂:蜡烛,不点不亮。

  “这样的状况如果持久下去,唯一的后果就是两败俱伤,请米先生考虑后果。”爱德华加重了一点语气。“我们都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争斗只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哈哈,我的理解正好相反,”米东杰故意哈哈大笑,“我现在的目的就是要为争而争,除非你们公司彻底让出洗衣皂市场。”

  “为争而争?”爱德华一楞。

  “没错,《天演论》中强调过这个争字的意义,”米东杰一本正经地说道,“中国目前虽然很弱,但并不是每一个中国人都是盲目悲观、无所作为的可怜虫,我本人就坚信,只要通过努力和竞争,最后一定能够变为强者。”

  “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有这个争的实力吗?”爱德华语带讥讽。

  “这个不用你担心,”米东杰依然笑着回答,“用我们中国话来说,这叫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

  “难道是哪家大公司在做你们的后盾……”爱德华自作聪明地试探了半句,顺便仔细打量海伦的面部反应。

  “无可奉告。”米东杰两手一摊,来了个虚虚实实。

  话说到这个地步,爱德华再也无计可施。

  大旗公司与多家英美制皂厂长期明争暗斗,既然自己会用借刀杀人之计,人家又何尝不会将振兴社作为武器?

  米东杰看看目的已经达到,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地与爱德华告别,但又并不马上离开咖啡馆,而是跟海伦换了一张离得最远的桌子,坐下来继续喝咖啡,留下爱德华一个人坐在原处疑神疑鬼。米东杰要的就是这样一种效果:今天要不是为了和美女卿卿我我,老子还不一定肯来这里进行所谓的谈判呢。

  乘着现在气氛适宜,米东杰试着聊到了这几天里一直惦记着的雅各布,当然,用的是一种极其随便的口吻。

  “雅各布原来是一家机械厂的技工,同船来上海的那段日子里,对我父亲非常照顾,”海伦知道米东杰的心思,微笑着介绍道,“刚到上海的时候,我们都寄居在难民接待站中,五十个人挤一间屋子,后来还是雅各布帮我找到了住房。”

  “这位朋友很热心啊。”米东杰酸溜溜地说道。

  “雅各布现在加入了贝塔,我也搬了住处,已经很久没有来往了。”海伦又是浅浅一笑。

  “什么是贝塔?”米东杰问道。

  海伦介绍道,“贝塔”是一个宣传犹太复国主义、保护在沪犹太人的准军事组织,重要骨干和成员持有枪支,总部就设在华德路上的摩西会堂。这么一说,米东杰想起来了,那天见到的雅各布确实穿着一身类似军装那样的制服,头戴船形帽,肩膀上有软肩章,臂章上则是一个代表胜利的字母“V”。

  海伦回忆说,当初自己和父亲是先逃到意大利后再坐船离开欧洲的,满载着犹太难民的远洋轮漂泊在茫茫大海上,沿途经过的所有国家全都关闭国门不愿接纳,船上的高音喇叭里一次次传来“无法靠岸”的通知。由于绝望和伤心,父亲一病不起,最后终于终止生命并被海葬,当时要是没有雅各布的照顾和安慰,自己也很有可能纵身于大海……说到这里,海伦的眼中已经热泪滚滚。

  米东杰长吁短叹,摸出干净的手帕递了过去。

  海伦擦了擦双眼又说,雅各布到沪后还参加了JRC拳击队——上海“犹侨体育俱乐部”,简称JRC,下设拳击、足球、网球、曲棍球、田径等小组,号召难民们积极参加体育活动——只是自己不太喜欢这些激烈的对抗运动,所以对雅各布除了感激,向来没有太多的好感。

  这么一说,米东杰稍稍放下心来。

  “有那么多的话题好谈,为什么老是提雅各布?”海伦早已看穿米东杰的那点小心眼,立即打断了这一话头。

  “那我们聊什么呢?”米东杰有点不好意思。“聊聊硫磺皂?”

  “对,商量一下硫磺皂的事吧,”海伦扭脸一看,原来靠窗坐着的爱德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去,“差不多到了该出击的时候啦。”

  “嗯,这几天我也一直在考虑时机的问题,”米东杰点点头,“我想请几个中医和西医,写几篇介绍硫磺皂功效的文章,找人登报或在杂志上发表,老百姓一般都相信医生的话,这一招应该管用。”

  “再印制一些海报,派人去四处张贴。”海伦补充道。“我建议将售价定得高一些,但不能像洗衣皂那样直接销售,而应加上一层包装以提升档次。”

  “对,卖得太便宜,人家反倒不相信效果了。”米东杰完全同意。“这样,先定为每块二角,先看看销路怎么样再说。”

  “硫磺皂只是一个开路的产品,”海伦得意地说道,“我们以后还可以制造石碳酸皂、硼酸皂、来苏尔皂等一系列药皂,让别的公司应接不暇。”

  回到厂里以后,米东杰马上跟洪云甫和汤伯卿商量,从明天开始,停止生产洗衣皂,将仓库里的废皂全部拉进车间进行回炉处理,然后全线生产硫磺皂。

  前期的脱硫试验洪云甫已经在海伦的协助下做过几次,效果相当理想,其他所需的原料也早已采办回来,一旦正式开工,最多十天半月,敌牌硫磺皂就能出现在上海滩的每一个角落。

  乘海伦忙着在实验室里配制石碳酸皂方的当口,米东杰拉着洪云甫和汤伯卿在办公室里开始商量下一步棋子的走法。

  “老米,大旗公司大概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们会利用废品来借尸还魂。”汤伯卿笑言道,但多少还有一些疑虑。“我就担心一点,就是敌牌被黄梦熊那瘪三搞臭了名气,人家是不是还买我们的账?”

  “这个我也想到了,硫磺皂的事情拖到今天,主要就是这个原因,”米东杰洋洋得意地说道,“既然有了这个臭字,要避也避不掉,所以我想,倒不如干脆将错就错,在这个臭字上大做文章。”

  “怎么做法?”洪云甫和汤伯卿异口同声地问道。

  “硫磺皂这个名字比较专业,一般不识字的人恐怕都记不住、叫不出,”米东杰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干脆给它取个俗名,就叫臭肥皂!”

  “这可有点惊世骇俗。”汤伯卿沉吟道。“一般人的印象中,肥皂总归是越香越好。”

  “我倒觉得是个好主意,”洪云甫稍微一想,马上大加赞同,“突出一个臭字,一是显得与众不同,二是更能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这倒也是,确实十分有趣。”汤伯卿再一细想,也点头表示赞同。“有点大俗即大雅之感。”

  “是啊,既然是药皂嘛,就得有点特别,不然怎么起到杀菌作用?”米东杰开心地笑了起来。“就像买药一样,没人会抱怨药是苦的。”

  “好,那就定下来,就叫臭肥皂。”洪云甫跃跃欲试起来。“我马上去找印刷厂设计包装纸,上面标上一个大大的臭字。”

  “我还有个想法,”米东杰继续说道,“第一批产品出来以后,不要马上忙着往外发货,而是派人向各大难民所和贫民区免费赠送,同时联系几家报纸的记者,花点交际费,让他们在报上帮我们振兴社造造声势。”

  开战以来,租界和华界里的中国难民一天比一天多,许多戏院、学校、教堂都改成了临时收容所,由于人满为患,卫生条件可想而知,而穷人聚居的棚户区中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类似皮炎、疥疮、螨虫之类的病害横行,要是硫磺皂能起到有效控制的作用,再通过西医和记者们的生花妙笔大肆渲染,那可是再好不过的活广告了。

  洪云甫的办事能力还是十分出色的,一面跑印刷厂定制包装纸和大幅招贴,一面三天两头地请客吃饭,拜托租界里较有名气的西医撰写那种二、三千字的科普文章,热情洋溢地讴歌、颂扬硫磺皂的种种好处。报馆一头,也与好些主笔、记者交上了朋友,除了吃吃喝喝,零零散散还塞掉不少现金作孝敬。

  硫磺皂生产出来后质量十分过硬,米东杰按计划行事,首先造声势向各大临时收容所和棚户区免费赠送,记者们天天报道,甚至还炮制出一篇对米东杰的专访,取名为“位卑不敢忘国忧”刊登在头版位置,甚至还配上了一张米东杰亲手向难民发放药皂的照片。同时,西医们的豆腐干文章也陆续粉墨登场,海伦联系的犹太西医又用英文写了几篇介绍性文章发表在英文报纸上,汤伯卿则天天催着工人到处张贴大幅招贴……

  一时间,上海滩上几乎人人皆知敌牌“臭肥皂”的厉害,等到首批产品正式上市,仅仅一天时间便被争购一空。

  零售价二角一块,而成本仅仅二、三分钱,这么大的利润,原来的洗衣皂根本无法比拟,而且还是一枝独秀,暂时没有竞争。

  “现在属于黄金期,应该抓紧时间。”海伦提醒道。

  没错,眼下各家制皂厂都未醒悟过来,应该乘这段时间把生意做足,等到各路人马一涌而上,纷纷推出药皂的时候,势必重蹈洗衣皂的覆辙。

  “日夜开工,”米东杰吩咐道,“取消放账期,一律现款现结。”

  生意确实做得异常顺手,可是,令人恼火的是,还没来得及享受胜利的喜悦,坏消息已经接踵而至。

  首先是大旗公司展开了第二轮攻势,正式追讨与汤伯卿之间那笔未曾了结的债务——总金额将近五万元——连带着把振兴社也卷了进去。

  振兴社的性质属于“普通合伙企业”,其中米东杰出资最多,所以占有六成;汤伯卿以地皮折价和销货渠道入伙,占有三成;洪云甫则以技术入伙,占有一成。大旗公司的诉讼请求十分明确:除了查封汤伯卿的个人资产以外,其作为“普通合伙人”在振兴社的那三成财产份额也必须用来清偿,或者由大旗公司享有优先购买权,受让汤伯卿的那三成股权。

  这就是说,最坏的结果,大旗公司从此将成为振兴社的合伙人。

  更让人头疼的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天下午,米东杰正在实验室里陪着海伦修改皂方,俩人一边以手工方式小范围试制石碳酸皂,一边嘻嘻哈哈地开着玩笑——现在,海伦已经开始改用中国话,虽然发音还稍显僵硬——毫无疑问,海伦显然很乐意融入中国人的生活,前一阵特意去一所中文补习班报了名,一本正经地日夜攻读,平时没事时总是手捧教材朗声阅读,就是与米东杰和洪云甫交谈时也尽量使用中国话,虽然磕磕巴巴,但进步异常神速,仅仅二、三个月下来,居然已能畅通无阻地表达、交流,甚至还时不时地冒出一、二句让人笑疼肚皮的上海土话来。

  俩人正聊得高兴,虚掩着的房门被“砰”一声重重地推了开来。

  段红莲!

  米东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站在自己面前的人,竟然是多年不见的段红莲!

  怎么可能呢?段红莲不是一直呆在响水老家,怎么突然跑到上海滩上来了?而且横刀立马,满脸都是兴师问罪的怒色。

  “米呆子,别来无恙啊!”段红莲的问候中充满了火药味,就差奉送两个耳刮子当见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