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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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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将计就计(2)

书籍名:《上海巨头》    作者:天歌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大旗公司现在似乎已经没什么心思来干预艾斯特的事务了,不知道这是否与租界上的大环境有关。

  日界和华界上的报纸,反对英美的文章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即使在日本军人身上,这一点也极其明显。举例来说,上海市民进出租界时,遇到路卡上的日本兵必须脱帽鞠躬,否则极有可能遭到打骂,而且这些士兵经常还要搜身,如果搜出你口袋中装着英美产的香烟,那免不了会挨一个耳光,如果是大连珠、金鼠牌等中国烟,往往大喝一声放行,弄到最后很多人干脆买包中国烟放在口袋里,过卡时出示一下,简直比通行证还灵。有的时候,过卡的人会忘记脱帽鞠躬,如果是中国人,日本兵尚不太认真;如果是英美人,那就不得了,非打得你满地找牙不可。有些喜欢恶作剧的日本兵,要是看到路上有英美人坐在黄包车上,经常会拦住去路,逼着乘客下车拉着车夫走……后来人们才明白,这是“扫除英美势力”的前奏。

  英美靠边站,而且苦日子还在后头,当然,这是后话。

  所以大旗这样的企业,哪会嗅不出味道来?眼下自顾不暇,又哪有心思再参与什么商战?

  英美企业受到空前的阻力,空出来的地盘,不正是中国企业发展壮大的契机?

  但是,段红莲的要求,还不单单是赚钱。

  眼看着米东杰的广告在报纸和电台上出现,赠送的月份牌也颇受欢迎,段红莲顿时心生一计。

  “我们也得大做广告。”段红莲对段令康说。

  “没错,跟着米呆子学,产品一出来就做。”段令康完全赞同。

  “不  ,现在就做,马上就做。”段红莲更正道。

  “你疯了?”段令康叫了起来。“工厂还没建成,产品还是一个影子,你做的是哪门子广告?”

  “呵呵,就得这么干,”段红莲得意地大笑,“咱们先把价格定出来,不多不少比米呆子低二成,先把水搅混再说。”

  “唉,让我说你什么好,”段令康摇头叹息,继而正色说道:“不过,这个办法也许还不错。你想啊,老百姓三天两头看见我们的广告,可市面上就是买不到,真是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越这么吊胃口,人就越好奇,这叫欲擒故纵。等到锣鼓家什敲足,牙膏哗啦一声全面应市,那时候,还不……”

  “我可管不了这许多,”段红莲不耐烦地打断段令康的话,“擒也好,纵也好,只要能让该死的米呆子挨打就好。”

  “看来,咱们还得物色一个能干点的广告科长,”段令康想了想又说,“广告费可不便宜,要是最终做得干巴巴的就没意思了,一定得别出心裁,花最少的钱,吸引老百姓最大的注意力。”

  “行,明天我就去报社,先登一则小广告,公开招聘广告科长。”段红莲点点头。“到时候来一大群能人,你就慢慢挑吧。”

  招聘广告的效果极好,果然吸引了不少聪明人前来应聘,段家兄妹条挑挑拣拣,最终留下了一个名叫陈羽生的中年人。

  陈羽生先生相貌平常,扔进人堆就找不着,但说起以往的业绩来头头是道,马上引起了段令康的关注。

  陈先生最自豪的一件事是“草船借箭”——去年,陈先生穷困潦倒时心生一计,在报纸上登出一则豆腐干般大小的征婚广告,配以一张妙龄女郎的玉照,声称自己乃一名爱好文学的大家闺秀,为觅如意郎君,特向全社会公开征婚,要求应征的男士一定得具备文才,须以情真意切的情书先打动芳心,然后才择优交往。消息传出,大批男士跃跃欲试,纷纷搜尽枯肠写出声情并茂的锦绣文章寄往刊载的通讯地址,只可惜,此事从此再无下文。几个月后,市面上的书店里出现了一本《情书大全》,陈先生颇赚了一笔稿费。

  “这事我也听说过,没想到原来是阁下的创举啊。”段令康听后哈哈大笑。

  这种善于空手套白狼的人才,正合段红莲的心意。眼下,要的就是无中生有嘛。

  陈先生荣任广告科长一职,上任伊始便着手目前尚属子虚乌有的牙膏产品的宣传工作。

  新产品仍然沿用艾斯特这一品牌,如何达到段令康所要求的“用最少的广告费,吸引最大的注意力”这一效果,不失为一个难题。陈科长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天,香烟抽掉了半包,呆望着面前的烟盒,突然有了灵感。

  香烟是英美烟草公司所产的“翠鸟牌”,陈科长记得很清楚,此烟的广告招贴上刊载的是一篇配图的滑稽小说《隔壁听》,这个思路倒是不错。回家以后,找出收藏的招贴细看,只见上面写道:

  熊先生和他的夫人,本来是很要好的,近来却有点不大和气,为的是他的夫人疑心他有了外遇了。这一天晚上,熊夫人又在书房门缝里偷看丈夫,只见他摊着一张有花信笺,慢慢地想,仿佛是写情书一般。停一会,又摸出一件小东西来,像照片似的,低着头说:“你的衣服好绿啊,我要替你穿着;你的嘴唇好红啊,我要和你接吻,你真是一只最好的小鸟啊!”熊夫人听到这里,心想对了!便气忿忿地跑进房去,抢来一看,却是一盒“翠鸟牌”香烟!她才暗暗明白,便点点头道:“哦!原来你说的是这盒上的翠鸟啊!”他们俩于是乎又要好了。

  这篇短文,文字笨拙得可爱,但令人过目不忘,广告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如果借此思路,像连载小说一样将整文拆分为七段,配上插图后在一周内每天刊登其中之一,这样非但具有连续性,还有着一定的悬念,效果不是更加理想?

  陈科长精心拟就一篇文稿,称“某君”相貌英俊、事业有成,但择偶时却屡屡碰壁,无论相亲还是社交,与众多女子始终无缘,好不容易约会了几位佳丽,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最终,祸根水落石出,原来是牙齿太黑、口气太重所致。于是某君痛定思痛,开始使用艾斯特牌牙膏,不久便令牙齿洁白如雪、口气清新,于是乎,终于抱得美人归也。

  广告在多家报纸的固定地位上天天刊载,效果确实十分理想,老百姓一下子便记住了“能帮人讨到老婆”的艾斯特牌牙膏,但是,遍觅街头巷尾,却又难见产品踪影,令人纷纷猜测是不是果真大有奇效,再加上价格才三角二分,所以供不应求。

  毫无疑问,影子一般的艾斯特牌,在名气和价格这两个方面,已经远远领先于斯狄尔牌。

  米东杰开始纳闷,段家兄妹从哪里觅来这么一位活宝,居然想出这么好的招术——自己的牙膏只考虑到宣传个体的健康,宣称可使牙齿如钢铁般牢固,而段家明显棋高一着,宣传的是具有社交意义的实用性质。

  这一个回合,恐怕不得不承认已经输了,事实就是:四角一支的斯狄尔牌牙膏,不像刚开始时那么好卖了。

  “降到三角!”米东杰第一次真正恼火。

  更令人恼火的事还不是牙膏,而是肥皂。

  上次洪云甫坚持发出去的那批货,毫无悬念地凭空蒸发,收进的空头支票成了一张废纸。一万多块,这么大的损失该如何处理呢?更令人疑心的是,海伦提议的这一招,在上海滩上还从来没人使用过,当时连大旗公司都没看出来,那么,别人是怎么学去的呢?

  难道是洪云甫和骗子里应外合?或者,是受了段红莲的指使,合起伙来搞鬼?

  可是,这小子为什么要这么干呢?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难道就如此脆弱?

  海伦和汤伯卿都建议米东杰向捕房报案,但米东杰并不想这么做。也许,洪云甫另有隐情呢?据汤伯卿说,这小子最近总是一付魂不守舍的样子,干任何事都打不起精神来,而且天天都是一下班就匆忙离厂,心思根本就不在生意上。

  米东杰想,这事恐怕得和汤伯卿好好商量商量。

  一天傍晚下班时分,米东杰打了个电话到肥皂厂,听到汤伯卿接电话的声音后,先问洪云甫在不在旁边。

  “不在,没到下班时间就走了。”汤伯卿答道。“老米,啥事啊?”

  “想和你单独聊聊。”米东杰答道。“这样吧,一个钟头以后,我在华德路口的那家徽帮菜馆里等你,咱俩也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天喝几口散散心。就咱俩,海伦去夜校学中文了。”

  “行,一会儿见。”汤伯卿答应道。

  一小时后,两位合伙人在徽帮菜馆里碰了面,叫了酒菜开始慢慢吃喝。

  “老米,想聊聊洪云甫这小子吧?”汤伯卿显然很清楚米东杰的用意。

  “没错,”米东杰点点头,“你说他整天都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这是什么意思?”

  “哼,上班没精打采,老是看着报纸发呆,可一到下班时间就来了精神,”汤伯卿抱怨道,“车间里的工人还没走,你老板倒是先走了,像什么做生意的样子?”

  “哦,天天都这样?”米东杰问道。

  “没错,不管刮风下雨,到点准跑。”汤伯卿答道。

  “嗯,我觉得,这家伙肯定外边有事。”米东杰沉吟道。

  “我估摸着,八成不是什么好事。”汤伯卿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

  “老汤,你先不要声张,”米东杰也喝了一口酒,“明天,我从牙膏厂派个机灵点的工人来,等下班的时候跟在他后面,看这小子究竟是去什么地方。”

  “好,摸一摸底细也好。”汤伯卿连连点头,随手点上一支烟。

  “明天我让人去肥皂厂找你,你暗中把洪云甫指给他看,注意别被这小子发觉。”米东杰吩咐道。

  “放心,我自会安排。”汤伯卿点点头,接着又关心地问道:“老米,你牙膏厂那边最近怎么样?”

  “本来生意相当不错,不过被段家的广告这么一闹,还是受了不小的影响,”米东杰苦笑道,“这几天一直在忙小号软管的事,等设计稿定下来以后,马上寄往欧洲去定制。我现在设想的是做两个品种,一种叫旅行牙膏,一种叫儿童牙膏,这在上海市场上还是空白。”

  “好主意。”汤伯卿由衷地翘翘大拇指。

  “现在最闹心的事就是段家乱打价格战,唉,再不想点好办法出来,恐怕真要被他们拖下水去了,”米东杰摇头叹息道,“我已经仔细想过,目前只有在成本上做文章,练内功,自己把成本控制住。”

  “在上海开厂,大家的成本都差不多吧?”汤伯卿问。

  “对,都差不多,比方说我和段家,成本就几乎一模一样,”米东杰答道,“一支牙膏里边,软管的成本最高,几乎占到一半,主要是国内没有任何厂家生产,而越洋货运的费用又非常之高,难办啊。软管的包装得用硬纸板一支一支架空,而这种用胶水黏合起来的纸板盒成本又很高,为了省钱,不得不把纸板盒收集起来后再运回去,以便下一次重复利用,但这样就需要再付一次运费。”

  “最近全世界都在打仗,海上也不太平,这水脚恐怕还会大幅上涨。”汤伯卿说道。

  “可不是,已经涨啦。”米东杰说道。“不单是价格高的问题,还有时间的问题。比方说我这次生产旅行牙膏和儿童牙膏,就得先在上海设计样稿,然后再寄过去制版印刷,时间上会耽搁很久。”

  “实在不行,我看你干脆自己开一家软管厂吧。”汤伯卿笑道。

  这本是一句信口说出的玩笑话,但米东杰听在耳中,心中猛地一动,马上陷入了沉思。

  软管的用途非常广泛,除了牙膏行业,像医药、化妆、颜料、鞋油、粘合剂等等,全都离不开各种尺寸的软管,既然上海,乃至于全国范围内都没有任何厂家生产,自己为何不去力拔头筹呢?

  “老米,发什么呆呢?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开一家软管厂?”汤伯卿笑呵呵地问道,将烟蒂在烟缸里摁灭,把烟嘴收了起来。

  这又是一个无心之举,但米东杰看在眼里,目光再次发了直。

  汤伯卿用的是一根象牙雕就的长杆烟嘴,平时视若珍宝,不用的时候总是塞在一根铜质的套管之中——刚才那个将烟嘴插入铜管的动作,令米东杰顿时受到了启发。

  “有办法了!”米东杰欢叫起来。“两种尺寸的软管可以同时进货,让厂家把小号插在大号里面装箱,这样,两笔货物,只需支付一笔水脚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