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派崔济太太听了这番归过于她的话,当然不能老老实实地忍受;但是在
①
现在这种场合,又没有别的办法,只有求助于眼泪 ,于是她就调来大量援
军,涕泗滂沱,跟着才对奥维资先生发言;她说道 (或者毋宁说喊道),
“老爷您是青天,从来没有过任何别的可怜女人,像我这样,受到这个杀坯
的伤害,因为他对我不老实,并不止就这一回。不止,决不止,老爷您是青
天,他不止一次,他有好多次,把我的床铺给弄脏了。他喝酒喝醉了,把该
作的活儿都撂下不干了,这我都能忍受,只要他没把一条神圣的告计 (诫)
违放 (反)了,我就都不在乎。再说,要是他在家门外头胡闹,我倒也并不
会这样拿着当回事;但是他这可是跟我自己的佣人,在我自己的家里,在我
自己睡觉的屋子里啊。一点儿也不含糊,跟他那些畜类一样的臭婊子,把我
那清白的床铺给弄脏了啊。不错,你这个浑人,你把我自己的床铺给弄脏
了,你一点儿不错,把我的床铺给弄脏了;你还告我,说我压派、掐巴(压
迫、强迫)你,硬逼你把实情坦白出来。老爷您想想,我压派、掐巴他?有
这个情理吗?您看我身上这些伤,这还不够表明他都怎么虐待我的吗?要是
你真是个男子汉,你这个杀坯,那你就会对于这样虐待一个女人,看作是丢
①
人现眼。但是你可连半截汉子都不够 ,这你自己明白。对我,你连半截丈
夫都不够。你非要和骚婊子一块儿混不可;你非那样不可,这是我敢保的—
②
—眼下你既然招惹我,那我毫不怠慢地就敢起肉身子的誓, 老爷您是青
天,说我亲自看到他们俩一块儿在床上。怎么,我看你那是忘了,你都怎么
把我打得晕过去了,把我打得血从天灵盖上直冒,就是因为我轻轻地说了你
一句,说你不该走邪道儿!这我可以叫我所有的邻居都来给我当证人。你简
直地把我的心都伤透了,你把我的心伤透了,你把我的心伤透了。”
她说到这儿,奥维资先生插上嘴去,拦住了她,请她把火儿压一压,同
时答应她,一定替她主持公道。于是他又转向派崔济,只见他站在那儿,傻
了一样,他的魂儿一半因吃惊而跑掉,另一半因害怕而逃开。奥维资先生于
是说,“他很难过,居然看到世界上有这样坏的人。”他断然对派崔济说,
他说的话都是闪闪烁烁的,都是前言不搭后语的,这更加重了他的罪行;除
了坦白、悔恨,他就没有别的补过之路。因此他威吓他说,他得立刻就把事
实的真象坦白出来,而不要坚决拒绝承认连他自己的太太都清清楚楚地证实
了的情况。
说到这儿,读者诸公,我得请你们少安毋躁,等我对我们的法律致以应
有的敬意;因为我们的法律很明哲、很圣智,作出一条规定,不许妻子提卫
① 英国谚语,“女人是在能笑的时候才笑,在愿哭的时候就哭。”
① 原文“you ain't balf a man.”在1910— 1930's,有一句you aint(h)alf aone流行于英国下等及中下
等社会,用以轻微讽刺性行有些古之人。
② 肉身子的誓,起誓之一种方式,起誓时,手按圣物为证,如福音书等,此处特指领圣餐礼中之奉献面
饼,所以别于口说誓词。原文为corporal oath,中古拉丁文corporale jurarnentum之英译。因奉献面饼
即代表圣体,故此处之肉身即圣体,后文又有指圣体以为誓之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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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护或者反对丈夫的证据。因为,妻子作证,据一位有学问的作者 说(这位作
者,我相信,除了在讲法律的书里,在别的地方,从来还没有人引用过),
②
永远是夫妻反目的根源。实在说起来,那也是许多假证 的来源,许多鞭
笞、罚款、监禁、发配、绞死的来源。
派崔济有一会儿的工夫,站在那儿,默不作声;后来吩咐他说话,他才
开口说,他已经把实话都说了,并且诉之于上帝,说他无罪,最后诉之于那
个女孩子本人。他说他要求法官立刻把她传来,因为他不知道,或者至少假
装他不知道,她已经离开了那块地方了。
奥维资先生的为人,夭生地爱讲公道,再加上脾气冷静,所以他问案子
的时候,只要被告能找出替他辩护的证人来,他都肯听取,因此是一位最有
耐心的法官;他同意把最后定案推迟,等珍妮来了再说;他立刻派人去传
她。于是他对派崔济和他太太劝说了一番,叫他们和睦相处 (虽然他主要地
是对那个他看错了的人说的);跟着告诉他们,叫他们第三天再来候审,因
为他给珍妮留出一整天的工夫来好赶路。
到了指定的日期,所有的当事人都来到了,当时送信的人回来了,说没
法儿找到珍妮;因为她前几天,跟着一个募兵的军官,一块儿离开她住的地
方了。
于是奥维资先生宣布,像她那样一个看起来好像是个荡妇的人作的证
明,不会有什么叫人相信的价值。但是他又说,他不能不认为,既然有那么
多的情况了,加上派崔济自己的坦白,和他太太说她亲自当场捉到她丈夫,
早就已经证明了事实无误了,所以她要是来了,说了实话,那她只有证实这
件已经证明无误的事实。因此他又一次硬劝派崔济,叫他坦白;但是派崔济
仍旧咬定了,说自己无罪。这样一来,奥维资先生就宣布,说他深信不疑,
派崔济有罪,并且他这个人太坏了,不受他任何开导,因此,他取消了他给
派崔济的年金;劝他为了能到另一个世界上去,要忏悔,为了在这个世界上
能养活自己和他太太,要勤劳。
比可怜的派崔济再不幸的人也许没有多少了。他由于他太太给他作证,
把大部分进款丢掉了,然而他太太却还要天天骂他,说就是因为他,还有别
的事件,才把她那种利益剥夺了。但是他既然命该如此,那就除了忍受,别
无他法。
我虽然在前节书里叫他是可怜的派崔济,我却要读者把我所以用那两个
字样的原因,归之于我天性中的怜悯之心,而不要认为我那是要表明他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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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他到底清白不清白,以后也许会见分晓;但是历史女神既然把秘密托
给了我,那我不等到她允许我的时候,就决不想犯泄露秘密的罪。
① 这位有学问的人指英国法学家扣克 (Edward Coke,1552— 1634)而言。他在1628年发表的《英国法律
制度第一部或利特勒屯之诠释》第6节里说,“法官们已议决,妻子不能拿出反对或拥护丈夫之证据,
quia sunt duae anima in carne una〔因为他们是灵魂二而肉体一],且此种行为,可在夫妻之间产生
无可调解之分歧与参商。”
② 菲尔丁在1751年发表之《新近抢劫增多原因之考查》中曾提到,法律界中有一种叫作新门狱代讼师的人
物。他们的专业就是替受审的犯人作假的辩护供词,同时用钱收买假证人,因审问时,证人是最重要的,
定罪以证词为主。在《阿米莉亚》第12卷第5章里说,“假证特别普遍。”但法律规定,假证只算轻罪,
且得保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