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① 希腊神话,缪斯女神九,分司文史艺术等,其司历史的缪斯叫克莱欧 (cli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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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读者在这儿只能把他们的好奇心暂时搁起。不管这个事件究竟真
假,反正在奥维资先生面前,却摆着许多证据,足以使奥维资先生定他的罪
而有余。说实在的,在私生子案件中,即使比这个还不充足的证据,就可以
满足法官而使之定案。但是,话又说回来了,虽然派崔济太太把话说得那样
斩钉截铁 (她都要指着圣餐中的圣体起誓),却照常有可能,塾师是完全清
白无辜的。因为,把珍妮离开小拜丁屯的时候和她临盆的时候一核算,事情
很清楚,她是在小拜丁屯受孕的;但是并不能由此就推断,说派崔济一定是
这个孩子的爸爸;因为,且不说别的细节,在那一家里,还有一个小伙子,
快十八岁了,在这个小伙子和珍妮之间,存在了一种亲密的关系,揣情度
理,足以引起人的疑心。然而,嫉妒是个大大的瞎子,所以这种情况,那个
大发雷霆的太太,脑子里连一次都没想到过。
派崔济是否按照奥维资先生的劝告作了忏悔,并不分明。但是他太太却
一点儿不错,真心地后悔,不该作反对她丈夫的证人;特别是她发现玳波萝
阿姨把她骗了,不肯在奥维资先生面前替她讲情。不过,她在卜利福太太方
面,却比较有些成功;因为卜利福太太,这是读者可以看得出来的,是一个
脾气更善良得多的女人,所以就大大出于好心,跟她哥哥求情,叫他恢复他
给派崔济的年金。她所以这样帮忙,因然有一部分是出于行善之心,但是在
下一章里,还可以看到,她有更强烈、更自然的动机。
但是这番请求还是归于无效,因为,奥维资先生虽然不像后来一些作家
①
那样,认为只有惩罚罪人才是真正仁慈,但是他也远不是那种认为没有任
何理由,就随心所欲,赦免巨奸大恶,是属于这种美德的。事实有任何可疑
之处,或者情况有任何减轻罪名之点,他都没有轻易放过的时候;但是,罪
人自己作的申诉 和别人替他作的调解,都一概对他不发生影响。总而言
之,他永远没有因为罪人自己,或者罪人的亲朋,不愿意受到惩罚,而就赦
免罪人。派崔济和他太太,因此不得不双双服从命运,而命运也真够残酷
的:因为他不但没有因为收入减少而加倍勤劳,而反倒在灰心绝望之下,
颓唐委靡,有些自暴自弃。并且他既然生来就懒惰 成性,现在就更懒上加
懒;这样一来,连他那个学塾也没有学生了,所以他自己,还有他太太,如
果没有某一善心的基督徒出而周济他们,资助他们一点儿,使他们刚够衣
食之资,那就有断炊 之虞了。
既然这份资助是通过一位不露姓名的人交给他们的,所以 他们就想
(我毫无疑问,认为读者也要想的),暗中施舍这个人,不是别个,一定
是奥维资先生自己;因为,他虽然不愿意公开鼓励罪恶,却可以暗中解除
罪人的苦难,如果苦难变得对于罪人的罪行太苛刻、太严厉的时候。现在
命运都把他们的苦难看得是 太苛刻、太严厉了;因为她到底对受苦难这一
对儿生出怜悯之心 来了;她使派崔济太太的痛苦最后完结,因而把派崔济
的苦难也大大减轻,原来他太太不久生了天花而死了。
奥维资先生对派崔济执行的判决,起初得到普遍的赞许,但 是派崔济
刚一感到这番判决的后果,他的邻居就都心软了,可怜 起他的遭遇来;跟
① 比较英国诗人顿纳姆(John Denham,1615— 1669),《法制》,“如果对犯罪者不以法治之,那么法
令、政府和商业,就都得完事大吉。”此意古代人亦有之,如罗马警句作者及编纂者坡布利利厄斯·赛罗
斯 (PubliliusSyrus,活动于公元前43年前后):《箴言集》第410条说,“你不惩罚罪行,你就犯了罪
行。”又同书168条说,“慈悲作法官,法律宽无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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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不久,就认为这番判决苛刻、严厉。其实他 们原先还说那是公正的。他
们大叫大嚷,说不该冷酷无情地惩罚罪人,齐声赞扬仁慈和宽容。
派崔济太太一死,这种叫嚷之声大大地加强,其实她是得病而死,像前
面说过的那样,并不是因为受穷或者受罪;但是有许多人,却心安理得地把
她的死归罪于奥维资先生的严厉,或者像他们现在说的那样,残酷。
派崔济现在太太也没了,学塾也没了,年金也没了,同时那位不露姓名
的善士,现在又停止了前面所说的接济,所以他就决定改换地方,离开这个
乡村;因为在这个乡村里,虽然所有他的邻居都一致地可怜他,他却有活活
俄死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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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简叙明智夫妻如何可从仇恨中汲取快乐,同时为不计朋友缺点
之人作简短辩护。
上尉虽然把可怜的派崔济一毁到底,但是却并没取得他希望的收获;那
就是,没能把那个弃儿赶出奥维资先生的家门。
不但没赶出去,那位绅士反倒一天比一天更疼爱小汤姆,好像他打算用
对儿子特别疼爱的情分,抵消对老子非常严厉的处罚。
这种表现,也和奥维资先生日常所行的其他善事义举一样,使上尉的脾
气更变得暴躁乖戾;因为他把奥维资先生所有一切这样的博施豪举,都看作
是把他自己的财产消耗减损。
在这一点上,我们已经说过了,他跟他太太意见不同;其实,不论在哪
一点上,他们就没有意见相同的:因为,虽然置于智力之爱,比基于容貌之
爱,更能持久,像许多明智之士所认为的那样,但是在现在这对夫妻身上,
却正与此相反。不但这样,在这一对夫妻身上,智力正是他们争执的主要对
象,而且是引起许多吵闹的重大原因;因为现在他们夫妻之间,时时发生吵
闹。这样,一来二去,最后那位女士就变得高傲地轻视她丈夫,她丈夫就变
得极端地厌恨他太太。
既然他们这一对儿,主要地都是把聪明才智用在研究神学上,因此从他
们第一次认识的时候起,神学就是两人之间谈得最多的共同话题。在结婚以
前,上尉像一个教养有素的人那样,老是放弃自己的论点,而服从那位女士
的论点;他这样作的时候,并不像那种自命得意的糊涂蛋那样笨手笨脚,一
方面很客气地在辩论中对在他之上的人谦恭退让,另一方面却又极力想要让
人知道,他还是有自己的见解的。上尉虽然是世界上最骄傲的人,却和这种
情况正相反,完全彻底把胜利让给了他的对方。她既然对他的真诚毫不怀
疑,所以每次辩论完以后,老对自己的辩才自命得意,对上尉的辩才深表爱
慕。
上尉本来是完全看不起白蕊姞小姐的,而他不得不这样对她顺适其意,
本来应该觉得不自在;但是他却不像那般希望得到提升而不得不对侯得雷①
或者另一些科学界知名人士卑躬屈节的人那样觉得不受用;不过即便如此,
要是没有任何动机推之使前,上尉仍旧得付出很大的代价才能忍受。后来结
了婚,目的达到了,一切动机消灭了,上尉可就懒得再对他太太这样屈尊纡
贵,而开始以骄傲尊据、侮辱怠慢的态度对待他太太的意见了;这种态度,
只有应受鄙视的人才能表现,只有不应受鄙视的人才能忍受。
现在他们两个你亲我爱那一阵浪头已经过去了,只有爱的余波偶尔出
现,在余波出现之间都是平静而漫长的时间;在这种时间里,理性开始使这
位女士睁开眼睛了。她看到上尉的行为如此改变, (上尉后来对她所有的辩
论,一概报之以呀啐!啊呸!)那时候,她可就远远不能老老实实、服服帖
帖地甘心忍受这种侮辱轻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