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这份年收入五百镑的产业,我留给你,琼斯先生:因为我知道,一时
拿不到现款是很不方便的,所以我在产业之外,再加上一千镑现金。这个数
目,我不知道,是过于你的所望,还是不及你的所望。也许你自己认为我给
得太少了,而全世界的人,也许会同样快当地褒贬我,说我给得太多了。不
④ 罗马诗人指卢克锐些斯而言。他在《物性论》第3卷第95— 97行说,“于是像
① 四大元素,为地水火风。山崩地裂,水淹火焚,雷震电殛,皆可致人于死。细小成分,因18世纪尚未发
现细菌,但尘土之类的细微东西,亦足致病并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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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后面这种褒贬,我是不看在眼里的。关于前者,除非你也有我一生中常常
听到的那种为全无仁爱作辩护的普通错误,那也就是说,对自动的博施,不
但不生感恩知德之情,反倒更容易引起诛求索取之行,这是所有的事项中,
最无限度,最难满足的。我只是把这种情况稍微一提就是了,你不要往心里
去;我决不疑心你会有这种情况。”
琼斯在他的恩人脚下,双膝跪地,急急地抓住了他的手,对他保证说,
他恩人对他自己的恩情,不论现在,也不论任何别的时候,都是不但无限度
地超过了他所应得的,也超过了他所希望的;他这份感恩知德的情意,不是
语言所能表达的。“我对您保证,爸爸,”他说,“您对我这样慷慨厚道,
除了让我对眼前这种悲伤情况感到难过,让我没有想到任何其它方面的余
地。哦!我的朋友!我的爸爸!”他说到这儿,喉头哽咽,不能出声:他把
脸转到一旁,以掩饰正从眼里流出来的眼泪。
奥维资先生于是轻轻把他的手捏了一下,如下说道:“我深信不疑,我
的孩子,你的天性里,有的是善良之心、义勇之气和荣誉之感:要是你在这
三种品质之外能加上审慎谨饬和虔诚笃实,那你一定会得到幸福;因为前面
那三种品质,我承认,能使你享受幸福而无愧,但是你要把幸福取到手中,
那只有凭后面这两种品质。
“斯威克姆先生,我给你一千镑:这个数目,我深信不疑,不但远远过
于你所需要的,也远远过于你所期望的。不过,你仍旧还是要把这笔钱作为
友谊的纪念来接受的。如果你发现这笔钱对你过分多余,因而起了反面作
用,那你一直坚决维护的虔诚信仰,会教导你怎样处理这笔钱的。
“斯侩厄先生,我也留给你同样多的一笔钱。我希望,这笔钱可以使你
比以前更加成功,促进你的事业。我常常很关心地注意到,困苦更容易引起
人的鄙视,而不容易引起人的怜悯,特别是在生意人中间;他们的心目中,
总以为贫穷是缺乏能力的表现。不过我现在所能给你的这笔小小款子,可以
使你从以前挣扎的困难中解脱出来。这样,我毫无疑问认为,你就可以达到
足足有余的兴盛之域,而满足像你这种有哲学家气质的人所需要的一切。
“我觉得我的气力越来越微弱了,所以我现在把我的遗嘱里剩下的部
分,区分一下。我的底下人都可以在那里面找到作为纪念的一些表示。还有
几笔慈善捐款,那我相信,我的遗嘱执行人,要忠实地按照遗嘱办理的。上
帝对所有的人加福。我正要比你们都先走一步了——”
说到这儿,一个底下人急忙走了进来,说从索尔兹伯里来了一位代讼
师,带来一个特别的口信儿。他说,这个口信儿,总得他见了奥维资先生,
亲口传达。他好像忙得不可开交,他嚷嚷着说,他得办的公事太多了,要是
把他分成八半儿,也还是忙不过来。
“你去,孩子,”奥维资对卜利福说,“看看那位先生有什么事儿。我
现在是什么事儿也办不了的了。他如果跟我有什么事得办,那现在那件事只
对你们有关系,而对我是没有关系的了。再说,我实在是——我这阵儿是什
么人都不能见的了,我也不能再用多少心思了。”他于是对他们都打了一下
招呼,说他也许还能再看到他们,但是现在他却想稍为安静一下,因为他的
精气神儿已经在这番谈话中消耗太过了。
这些人临走的时候,有的流起眼泪来;即使那位哲学家斯侩厄,平常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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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是不习惯于化成泪人一般的 ,也擦起眼睛来。至于维勒钦阿姨,她真是珠
②
泪滚滚,像亚拉伯树流下来那些可作药物的树胶一般 ;因为这是一种礼
节,在应当表现的场合,那位体面的妇人永远不会叫它缺失,把它省略。
于是奥维资先生在他的枕头上放身躺下,尽力想法使自己安静休息。
① 《奥赛罗》第5幕第2场第349行,“虽然不习惯于化成泪人一般。”
② 同书同幕同场第350— 351行。“像亚拉伯树流下来可作药物的树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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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所叙之事,虽属自然应有,而却令人不欢。
在那个女管家高山一般的颧骨上,盐水所以那样汩汩成河,除了为她主
人悲伤以外,还有别的来源。她刚一退出病房,马上就用下面这种令人称快
的风格,对自己嘟囔起来:“我本来想,一点儿不错,主人有八成儿要把我
从别的底下人里单独挑出来,另眼看待。我想他一定给我留下了丧服。不
过,说真个的,要是那就是他留我的全份儿礼物,鬼才会给他穿孝哪,反正
我可不。我得叫他老人家知道知道,我并不是叫化子。我伺候他,给他省了
有五百镑,但是闹到末了儿,可落到这样一个下场。——这倒可以好好地教
唆教唆那些底下人,叫他们别捣鬼赚钱。再说,倒是不错,我斩头去尾,有
的时候,也赚了他一星半点儿的,可别的人赚的比我十份还多啊。这阵儿可
好,一根绳儿拴蚂蚱,把我们大伙儿都混到一块儿啦。要是事情都是这样,
那这些留下的遗产跟着留遗产的人见鬼去吧。不过话又说回来啦,我还是不
能不要这个钱,因为要是不要,那有的人就该高兴啦。不错,我还是得要这
个钱,我要用它买一件顶鲜亮花哨的衣裳,穿起来,在这个老悖晦了的财迷
①
疙瘩坟上跳舞玩儿哪。 这一块儿所有的人,都因为他那样抱养了那个小杂
种儿,没有不骂他老不要脸的,我可老站在他那一面,这就是他对我这份忠
心的报答。可这阵儿,他就要到他得把所有的债都还清了的地方去了。他这
阵儿躺在他要死的床上,顶好忏悔所有的罪过吧,那比自己仍然觉得还挺不
错的,把他老家留下来的产业,分给一个小杂种儿好多了。在他床上找到了
的!还怪不错的哪!多么好听啊!一点儿不错,一点儿不错,只有隐藏的,
②
才知道在哪儿寻找得着。 我只求上帝宽恕他。要是把事情抖搂出来,那我
敢保,不定有多少小杂种儿都得归到他名下哪。有一样事,倒叫人觉得舒
服。他到了他这阵儿要去的地方,什么都会露馅儿的。 ‘我的底下人,都可
以在那里面找到作为纪念的一些表示’,这就是一字不差他说的话。我就是
能活到一千年,我也决忘不了他这些话。不错,不错,我决忘不了他都怎么
把我和别的底下人,葫芦搅茄子,都乱掺合到一块儿。我本来还只当他也要
像对斯侩厄那样,把我的名儿单提出来哪。不过,斯侩厄可确实不错,真够
个绅士的格儿啦。他刚一来到这儿的时候,连块遮身蔽体的破铺衬都没有。
这样的绅士,狗屁!他在这儿待了这么些年,我不知道这宅里有哪一个底下
③
人见过他的钱是什么色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