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现在轮到琼斯,要提出人来,饮酒祝寿,像当时说的那样;①他当然
忍不住下把他那亲爱的苏菲娅提出来。而且还提得特别通快麻利,因为据他
想,在座的决不会有人能猜出来他的意中人是谁。
但是职司祝寿那个提名人——那个中尉,却不满足于只提苏菲娅就完
了。他说,他一定得听一听此人姓甚才成;琼斯一听这个话,稍为犹疑了一
下,马上跟着就说,苏菲娅·威斯屯小姐。呶参屯当众宣称,他不能让这个
人和他提的那个人在同一次的一巡酒中祝寿,除非有人给这个人作保。“我
知道有个苏菲娅·咸斯屯,”他说,“她和巴斯那儿那些年轻的人,有一半
儿睡过觉;也许现在说的就正是那个人。”琼斯正颜厉色地对他保证,说决
不是一个人。他词严义正地说,他提的这位年轻小姐,是地位身分很高,家
业财产很富的一位闺秀。“没有错儿,没有错儿,”那个旗手说,“正是这
个人。要是她和我说的不是一个人,你们就他妈把我下到十八层地狱里。我
敢跟你们打六瓶勃艮第葡萄酒的赌,咱们团里的汤姆·夫伦池就能带着她在
①
桥街 上随便哪个酒店里。和我们大伙儿一块儿玩儿。”于是他进而精确详
细地描叙她的容貌身段 (因为她和她姑母在一块儿的时候,他看见过她),
最后结束他的话说,“她爸爸在索默塞特郡有一片很大的田产。”
坠入情网的人,听到他心尖上的人,即便叫人家提名道姓、稍微拿着开
开玩笑,都万分不能容忍。但是琼斯,虽然脾气里既有情人的爱,又有英雄
的勇,而且还都够百分之百,却对这番谰言妄语,不像他也许应该的那样,
听到以后,立时就厌恶憎恨,发作起来,要说实在的情况,那是因为他从来
很少听到这类的隽语妙辞,他并没能一下就了解它的意思,所以有好半晌,
以为呶参屯先生真把使他迷恋的那个人,误认作另外一个人了。但是现在,
他却正颜厉色地转向那个旗手说,“你要耍嘴皮子,请你另找一个题目好
啦;因为我得实对你说,你要是拿这位小姐的品格开玩笑,我可决不能白白
地忍受。”“开玩笑,”那另一个回答说,“我这一辈子还有比说这番话,
更加钉是钉铆是铆的时候,那你就他妈把我打到十八层地狱里。咱们团里的
汤姆·夫伦池在巴斯,连她和她姑姑,来了个一箭双雕。”“这样的话,”
琼斯喊道,“那我就得斩钉截铁地跟你说,你是这个世界上一个顶胆大狂
妄、顶无耻之尤的歹徒恶棍。”
他这句话几乎还没说完,那个旗手就马上满口一片咒骂,抄起一个酒瓶
来,一直朝着琼斯的脑袋砍去。酒瓶砍到他右边的太阳穴稍微往上一点儿,
把他一下打倒,长身卧地。
这个征服者,一见他的敌人,一动也不动躺在他面前,同时鲜红的血,
从他的伤口那儿,往外汩汩汹涌一直流起来,就打算要从战场上移阵撤军,
因为他在那儿,没有余荣可以取得了。但是中尉却驾临门口,横身拦阻,因
而把他退却的路切断。
呶参屯为了争取自由,苦苦哀求中尉,高抬贵手,以他仍留此处的种种
恶劣后果为强烈的口实,同时问那个上士,他这样干,还不算轻饶了那个家
伙?“他妈的!”他说,“我只不过跟这个家伙开开玩笑就是了。我这一辈
子,从来没听说,威斯屯小姐害过任何人。”“你没听说?”中尉说,“这
① 巴斯东面和南面都艾芬河环绕。东面偏南,河上有桥,过桥往西,即为桥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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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的话,你就犯了绞刑,死有余辜,一来因为你不该开那样的玩笑,二来因
为你不该用那样的武器。你现在是我的囚徒啦,老先生。你得待在这儿,一
步都不许动,等值班的卫兵,把你看管起来。”
我们这位中尉,对那个旗手有绝对的权威,因此旗手刚才把我们这个可
怜的男主角打得长卧地上那股烈火轰雷之勇,也几乎不能使他奋发振作,拔
刀抵抗中尉,即使他腰间挎着战刀的话;但是所有的战刀,本来都挂在墙
上,在这场斗殴刚一开始的时候,就让那位法籍军官严紧收管起来了。这样
一来,呶参屯别无他法,只好低头垂手,静候下文。
那位法籍绅士和文得利,奉了他们顶头上司之命,把琼斯从地上抬了起
来,但是他们一看,他即便还有气儿,也没有多少了,就又撒手把他放下
了。艾得利还骂了一句,说鲜血把他的坎肩儿都弄脏了。那个法国人就嚷
①
嚷,“阿特(我的)上提(帝),阿(我)浦(不)能摸一个mort提
(的)因(英)科(国)人,阿(我)丁(听)说,英科(国)提(的)律
②
调(条)还是律理(例),你们怎说?绞死捏(那)可(个)兑(最)后
冒(摸)塔(他)的人。”
刚才那位善良正直的中尉以身堵门的时候,同样也用手拉铃儿。酒保听
③
到铃声,即刻来到跟前,中尉差遣他,去传一行火枪手和一名军医。这一
道命令,再加上他一嚷嚷他所看到的情况,不但把士卒调来,还马上把店主
东、店主妇、店里的仆役,实在说起来,所有当时恰巧在客店里一切别的
人,全部招来了。
如果要把跟着来的光景里一切详情全描绘出来,把所有的人所说的话全
记录下来,那就非我力所能及了,除非我有四十支笔)还得能同时一齐并
用,就像那一群人现在发言的样子。因此读者只能以看到最特别异常的光景
为满足,而把其余的一切,很可以不事追求。
头一件作的事,就是把呶参屯这个人先抓起来,别叫他跑掉了,一个伍
长,领着六名士兵,接受了把他看管起来的任务以后,带着他离了他很愿意
走开的地方,但是却很不幸,把他解到一个他非常不愿意去的地方。要把实
情说出来,就得说,野心之追求,实在是任情由性,毫无凭准,所以这个青
年,在取得光荣胜利之际,就恨不得在世界上一个角落里韬晦隐藏,永远别
让光荣的名声传到自己的耳朵里。
我们觉得奇怪的而且读者也许也要觉得同样奇怪的是:这位中尉,一个
正派而善良的人,却会把主要的注意力集中到拘留、看管那个犯罪的人身
上,而没把它用在抢救、医治那个受伤的人身上。我们所以提到这种观察所
得,并不是妄自炫耀,想要把这件奇事加以解释,而是恐怕,后来有的批评
家,发现这种小小的漏洞而沾沾自喜。我们要让这些绅士们知道,我们也和
他们一样,能看出来我们的人物有什么乖僻谬戾,但是如实直书,却是我们
真正的职责所在。我们这样尽了职分以后,要考察我们的文章所自来的原本
——那部大自然一书,那是学识渊博、见识明睿的读者所应从事的,因为我
们所写的每节每段,都是从那本书上辗转抄录而来,虽然我们并没永远把引
用的特别篇章页数,明明指出,以为依据佐证。
① 法语“死”。
② 原文ley:英、法语中皆无此字。法语“法律”是loi,和英语law相近,故此处混为ley。
③ 兵士一行,各时代数目不定,18世纪时是2人至12人或更多,近代则只为2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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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来的那一伙人,却是另一种脾气。他们对那个旗手本人,暂停好奇
之心,以待日后看他更能引人入胜的形态。在眼下,他们把全部关心和注
意,都集中在那个鲜血淋漓、长卧地上的人身上;他们把他扶到椅子上,叫
他直身坐下以后,一会儿他就显出有命可救、有气可喘的迹象。这一伙人刚
一看出这种苗头来(因为最初他们大家以为他死了),就马上一齐给琼斯开
起方子来 (因为医界中人既无一个在场,所以在场的别人,每一位都自动承
担起医生之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