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现在,昂纳阿姨不幸得很,把这种液体火往嗓子眼儿里灌了那么多,所
以它的烟就往上冒到她的脑壳里,把理智的眼睛完全蒙住了(据说理智就以
脑壳为府第),同时,胃里的火很容易就达到心脏,就在心脏点燃起她那高
贵的要强之心。因此,前后看来,我们就不必再因为这位女仆发作了这样如
雷似霆的愤怒而纳闷不解了;固然刚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得承认,我们觉
得,发怒的原因似乎不足引起那样严重的后果。
苏菲娅,还有她堂姊,她们两个都尽其所能,把这番烈火消灭平熄,原
先这番烈火火势之猛、焰声之高,遍及全店。她们后来到底总算把火势压了
下去;或者,把比喻更进一步援引使用,这番大火,把语言中所有作势助咸
的燃料全都烧尽燃绝,这也就是说,把语言中所有一切诟詈辱骂的词儿全都
使用完了,后来火也到底自消自灭。
但是,虽然楼上安静恢复,楼下却完全不同,因为在那儿,店主妇一见
她丈夫的俊美容貌,叫昂纳阿姨的肉锹铲得稀烂,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
生,大叫报冤仇,高呼打官司。至于那位可怜的男人,他本是这场战斗里受
② 拉丁文:意为“此吾所以涕泗滂沱也,”或“因此才有这些泪”。已见前第8卷第4章。
③ 奈乐·桂恩 (NellGwynn,1650— 1687),本为著名喜剧女演员,后为查理第二外室。
① 陈恩(GeorgeCheyne,1671— 1743),英国名医生,在伦敦行医。著有《热病之新理论》、《痛风之观
察》、《英人病、忧郁》等。英国神学家兼演说家郝勒(RobertHall,1761— 1831)也有同样而却俏皮的
说法儿。他说,“必也正名乎。一杯搀水白兰地!那只是平常通行而非恰当应有的叫法儿。应该叫它是一
杯液体的火和提炼蒸馏的万劫不复之罚。”见英数学家格莱格锐 (Olinthus Gregory,1774— 1841)的
《郝勒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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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最大的人,却特别老实,十二分安静。也许他的血都流出来了,所以使他
的怒气变凉化冷:因为敌人不但在他的双颊上舞爪,并且在他鼻子上挥拳,
因此鼻孔因受击而悲伤,流出大量的血泪来。除此而外,我们还可以把他想
到自己的错误也算作他不出声的原因;但是任何别的情况,都不能这样有效
地使他把愤怒之心完全平息。只有他发现自己原来是怎样大错而特错;因
为,昂纳阿姨这一番行动,更加使他相信自己原来的想法儿;但是现在来了
一位身份地位都伟大的人物,而且跟着一大帮人马夫役,他从这个人那儿,
才确实知道这两位女士中间之一,是真正的名门淑女,是这位贵人的至交好
友。
现在店主东受了此人之命,来到楼上,通报我们这两位貌美的旅客,说
楼下有位阔佬,希望她们赏脸,允许他前来造访。苏菲娅一听这个使命,立
刻脸上发白,身上发抖;不过读者可想而知,这个使命,措辞出语,都分外
客气,决不可能出自她父亲之口,虽然店主东传达的时候卤莽失检;但是恐
惧之心,和治安法官有同样的毛病,很容易只根据一丁点琐碎的情节,就匆
忙作出结论,而不详查两造的证据。
因此,我们不是因为读者有所疑惧,而是因为他们有所诧异,所以才进
而告诉他们;原来有一位爱尔兰勋爵,在那天晚上,为时已晚,在正要住伦
敦去的途中,来到店里。这位贵族籍中的人物,正用晚饭的时候,听到前面
已经叙述过的那番狂飚疾风,离座出视,看到弗兹派崔克太太的侍女,稍一
问讯,知道那位女士,本来就和他特别熟悉的,现在就在楼上。他刚一听到
这个消息,马上就与店主东攀谈起来,先安抚了他一番,然后打发他去楼
上、替他向那位女士问好致敬,他的语气,比店主东所传达的,可就客气得
多了。
也许有人会纳闷儿,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仆自己,这一次没受命作传话
的人,但是我们却只能抱歉他说,她在当时那个节骨眼儿上,没有办这种差
①
使的资格,实在说,没有办任何其它差使的资格。朗姆酒 (这是店主东乘
兴会之所至,舍大麦所酿之饮液的嘉名)看到这位可怜的女人所备尝的疲
劳,鬼鬼祟祟乘机袭击,对她的高贵机能,大肆劫掠,而在那会儿,正是她
的机能对此攻击无力抵抗的时候。
我们不必把这一个悲剧的场面描写得淋漓尽致,不过我们认为,要像我
们宣称的那样,尽史官秉笔直书之职,我们就不得不把另外一节,轻描淡写
地点上一笔;不然的话,那我们本来对那一番情节,略而不提,才觉高兴。
实在说起来,有许多历史学家,缺乏这种秉笔直书的勇气,或有缺乏网罗遗
文的勤奋(这是没往更糟的地方说,往往把这类琐细情节,遗漏缺失,因而
只使读者暗中摸索而且有时使读者混乱丛生,困惑难解。
苏菲娅无端的惊惧,不过半晌就得到安抚平息,因为那位勋爵大人驾临
室内。他不但和弗兹派崔克太太极为亲密,而且是那位女士迥非寻常的一位
朋友。说实在的,原先就是这位贵人,伸手援助,她才得以从她丈夫手里脱
身逃走;因为这位贵人,和我们读过的英雄故事里那些声名煊赫的骑士一
样,都有义胆侠骨,曾把许多的仙女神眷,解脱于幽囚禁闭之中。他看到严
父和暴夫对年轻貌美的异性为数大多地所加的暴行虐遇,确实恨之如寇仇,
就和向来所有那种巡行各地的游侠义士痛恨妖人魔师所施行的暴法魔术一
① 朗姆酒为甘蔗汁所蒸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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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不但如此,要把实际情况说出来的话,我还当真常以为,罗曼司里到处
充斥的那般魔君术士,是否他们本人就是那个时候现实里的丈夫儿男;而婚
姻本身,是否也许就是仙女神眷受到幽禁的那种妖气压城的城堡。
这位勋爵,有一份田产,就在弗兹派崔克那份的方近左右,他有一些时
候,和那位女士熟悉。因此,他刚一听到她受到幽禁的消息,就全力以赴,
想法儿使她得到解脱;这个他马上就办到了;他倒不是按照古代英雄的事
例,把城堡硬攻强取,而是一丝不苟,用腐蚀卫戍长官的办法,因为在近代
战术里,都是“吾宁斗智,不能斗力”,所以人们发现,金子比铅或钢,更
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但是,这种情况,既然那位女士自己认为并不太重要,所以就没对她堂
妹说起,因此我们也就不便在那个时候就渎读者之清听,使他们与同其事
了。我们还是愿意读者一时之间,且尽其揣测之能事,以为她是自己寻找
到、或者铸造成、或者用其它出乎寻常、甚而神乎某神的办法,才身拥金
钱,用以贿赂监守看管她的人,而不愿把她认为太无关轻重、不值一提的情
况,抢先透露出来,因而打断她的叙述。
这位勋爵,稍经寒暄之后,不由得认为,在此地和这位女士邂逅,真得
算是奇遇幸会;同时也不由得要对她说,他还认为,她早已去了巴斯了。弗
兹派崔克太太就开门见山地回答他说,“因为有一个人,她不必说是谁,来
到这儿,才使她把要往巴斯去的打算作罢。简单地说吧,”她说,“我叫我
丈夫追上来了(因为这已经是全世界的人都熟知的了,所以我也用不着再装
模作样,掩饰遮盖了)。我非常侥幸,在异常令人想不到的情况下避开逃
脱,现在正要和这位年轻的女士,一块儿到伦敦去。这位女士是我的一位近
亲,她也同我一样,是从一个顶残酷的暴君手里逃脱出来的。”
这位勋爵大人,一心只认为,这个暴君也同样是一个丈夫,就大发起议
论来,净对那两位女士恭维赞扬,而对和自己同性别的人,大肆辱骂诋詈;
同时对于婚姻这种制度本身,对于婚姻制度赋予了男子那种不公道的权力,
以驾驭驱使人类之中最有见识、最应称赏的那一部分,也不免含沙射影,讪
笑讥嘲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