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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历六帝宠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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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毒牙初露

书籍名:《身历六帝宠不衰》    作者:追月逐花


                                            萧美儿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禁感觉心里越发浮乱了。她最不自信的,就是自己的政治能力。当她不能帮助他,只能给他添乱的时候,他还会爱她么?

        隋文帝手持金杯,不动声色地从眼角看着太子,心里已经非常不悦。太子这糟糕的脸色是怎么回事啊?昨天见他还好好的,断不会是生病。他这副模样只可能是心中不快。难道叫他和母亲相聚,就让他难过成这个样子?

        隋文帝一杯酒下肚,不动声色地又朝独孤皇后看了一眼。一看便大叫不好。独孤皇后原本苍白的脸色已经更见苍白,不知是不是额前的垂珠挡住了光线,她的眉心竟隐隐有一团黑气。隋文帝知道老妻平日虽然平和内敛,但心思最重,看到太子这个样子,肯定心有所伤,也说不定联想到那里去了,连忙大声说些喜庆的话,每说几句就问太子一句,“是也不是?”目的就是让太子赶紧认清眼前的情况,识相一点儿。可惜太子始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每被问到都作出如梦初醒状,只是含混地应和几声。隋文帝心中渐怒,却不能发作,只能若无其事地继续说喜庆的话,活跃气氛,可惜话音早已走了味。在场的公主郡主,公子皇孙都不是傻子,全都嗅出了气氛有异,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这下把现场的气氛变得看似温暖喜庆,其实冷若寒冰。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到了隋文帝和太子身上。他们一个是即将爆发,一个是浑浑噩噩。而这次事件的另一主角,独孤皇后已经脸现不悦之色,就差拂袖而去了。

        杨广随其他皇族一起,用“压抑着”的忧虑眼神看着宴会的三个主角,眼底却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看着这其实是由自己导演的好戏。虽然这场好戏还没有出现他期待的高潮和结果,但他已经感到了明显的快慰。这三个人几乎从他出生开始就让他感到深深的压抑,虽然知道他们不是有意为之,他还是感到深深的愤恨。现在看着他们互相伤害,他竟隐隐地感到自己复了仇了。

        萧美儿紧紧地靠在杨广身边,看着他眼底漂浮的笑意,感到一阵阵的凉意从脚底直泛上来。虽然知道政治斗争不能心慈手软,再说杨广只是在挑动他们不合而已,又不是要杀他们伤他们,但看着他挑动家人不和,还是一副很高兴很快乐的样子,还是有些隐隐地害怕。如果他要是神情凝重,或是略有些不得已的神情还好,可是他眼底浮笑,显然是在享受。他对亲生骨肉都如此不爱,还会爱其他人么?

        萧美儿一想到这个,身体就像掉进了打着旋的冷水里,无根无绊,浮浮沉沉。

        不会的……他一定会爱我的……他不爱父母兄弟,是因为他们妨碍了他的政治前途……而我一心一意帮助他……一定可以得到他的爱……可是……我对他的帮助,能让他满意么?

        萧美儿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禁感觉心里越发浮乱了。她最不自信的,就是自己的政治能力。当她不能帮助他,只能给他添乱的时候,他还会爱她么?

        隋文帝见太子一副迷糊样,简直像沉睡刚醒,气得心头憋闷,简直要炸将开来。但想到不能再给老妻添怒,还是强忍着怒气,耐着性子准备点醒他一下。正巧左右有鲜桃奉上,隋文帝看着那桃子,故意大声赞美,“今天这桃子好,大如拳头,红如胭脂,鲜灵灵的,味道想必也不坏。历来鲜桃贺寿,今日虽然不是皇后的寿辰,”说着下意识地朝独孤皇后瞥了一眼——独孤皇后的脸仍是绷得紧紧的,“但提前给她贺贺寿,也不算越礼。勇儿,”忽然大声呼唤太子,“你最善诗词,今日就按这桃子,给你母后作诗一首,如何?”

        太子赶紧唯唯诺诺地站起来。但因他下午刚刚大哭过,精神总是涣散,怎么看都有些行动迟缓,非常像在怠慢其事。另外他的眼皮虽然已经消肿,但仍有些发紧,睁也睁不大,也显得无比傲慢。隋文帝更加不悦,嘴角慢慢撇下。

        太子站定之后就打算作诗。没想到张了张口竟全无动静。他尴尬地站在那里,极力思考,表情却显得十分木讷。可能是下午哭泣过度,他现在脑子里混沌一片,根本无法思考。而且今天下午悲伤极甚,也没有诗兴。呆呆地站在那里,活像是被抓来应付差事,却又应付不了的样子。隋文帝的脸色已经隐隐红涨,独孤皇后的脸上则黑气更盛。

        杨广不失时机地站了出来,乖巧地走近御前说道,“哥哥可能是处理政事劳累了,没有诗兴,就让我代哥哥作诗一首吧。”这看起来像是要解围,其实活脱脱是火上加油。

        萧美儿见杨广这样顿时一怔。倒不是觉得他此举卑鄙,而是觉得他此举其实不大合适。弄不好会暴露他一直想压过哥哥的意图,说不定还会引来太子的嫉恨。殊不知杨广这是另有所谋。

        隋文帝见杨广如此,果然对太子更加不悦,冷声道,“你不必为他解围,他有什么政务繁忙?”话刚出口便知失言。但是既然已经开了头,这份平安喜乐就不好再装下去。再看看周围的凤子龙孙们全是一副惶恐地等他发怒的样子,倒不如小小的责备太子几句,让他们没了盼头。这样气氛也许就缓和下来了。

        隋文帝双眉紧锁,虽在责备,口气中仍带有几分严父的慈爱,“太子,你也不必勉强了。我看你近日精神恍惚,想必是因为家室空虚,心情不舒。过些日子我就给你另觅良配。”

        太子听说此语微微一怔。按理说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要含混地应着便是了,没想到他微微抬头,目光倒清明了起来,低声,但坚定地说了一句,“谢父皇美意。但是孩儿……不想再娶!”这句话触及了最厉害的关节,不仅独孤皇后脸色发青,隋文帝眉毛也是一抖。杨光则是眼珠一转,除了幸灾乐祸之外,还想着下一步该如何挑唆。

        在场的皇族们全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隋文帝和太子,嘴里都像塞了个茄子,一声都不敢出。他们似乎感到隋文帝和太子之间的气流正在快速地扭曲,渐渐化成一个旋涡,谁那怕只是出一口气,都会被卷进去,粉身碎骨。

        杨广不仅敢出气,还敢出声。只见他面向太子,佯装惊痛,劝说太子道,“哥哥,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就算您和元氏夫人伉俪情深,但男儿不可无妻,更何况您还是国之储君,怎可没有正妃呢?”他故意说元氏,而不是云氏。听起来像是为太子遮掩,如果太子心领神会,顺着他说下去,独孤皇后和隋文帝的怒气也许还能降下来些。

        在场的凤子龙孙们听了杨广的话之后都是暗暗点头,觉得他真是个为父母和兄长着想的好弟弟。殊不知杨广这是歹毒地要置太子与更危险尴尬的境地。别人也许会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但太子不会。就凭他对太子的了解。

        果然太子眼皮一垂,低声道,“我有负于元氏,的确心中有愧。但是,我不愿再娶,却不是因为她。昭训云氏和我伉俪情深,不幸早亡。我实在不忍再娶正妃。”最后这句话虽颇有含混,但意思非常明显:如果云氏不能当正妃,其他人谁也别想当正妃。

        太子不愧是一心怀坦荡之人,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就把心底的隐秘讲了出来,自以为无差。殊不知这等于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独孤皇后问责。因为谁都知道是独孤皇后把云氏逼死的。

        在场的凤子龙孙爆发出一阵无声的骚动,全都惊惶地看着独孤皇后,仿佛她马上就要变成喷火的怒龙。独孤皇后从眼角扫视着他们,越发觉得自己身如独夫,倍感凄凉伤感,从御座上款款地站起来,朝隋文帝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陛下,臣妾这些天精神不佳,不能熬夜。请陛下准我告退。”不等隋文帝答话便向殿外退去。

        隋文帝想阻拦她,却见她去意已绝,走了几步便煞住了脚。太子看着母亲离去,倒像没有预料到会出这样的事一样惊呆了。隋文帝回过头来,朝太子狠狠地瞪了一眼。其他的皇族一率低着头,石化一样地僵着,就等着隋文帝下令散席,赶紧逃跑。气氛已经成这样了,就算眼前是琼浆玉液,龙肝凤髓,他们也吃不下去啊。只有杨广的眼角嘴边都是窃笑,不过他的头是深低着的,还在用肢体演戏,真像个为父母哥哥伤心老神的好弟弟。

        好好的一个家宴搞得不欢而散。太子这次不仅再一次重重地得罪了独孤皇后,把隋文帝也彻底得罪了。隋文帝对他的印象,这次算是个转折点。以后杨广再找人进谗言,效果是以前的十倍有余。

        杨广想起这件事就忍不住要笑,说太子怎么那么傻,在那种场合偏要较真。萧美儿听了这句话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为了心爱的女人较真,难道很错很傻?

        在京的日子,杨广和萧美儿的表演自然更要精益求精。杨广在京的日子自然要作出诸多勤俭高尚的情状,同时表面上闭门谢客,不与朝廷诸臣多作交际——以示他没有争权夺势之心,暗地里却像血脉流通一样把所有的党羽都联系一遍。杨广知道如今夺权全靠父母,成日里只在隋文帝和独孤皇后的面前表演孝悌。与此同时,太子的不利传言格外地多了起来,甚至有人他在家偷偷地广蓄姬妾,成日里只是“观艳舞,听淫声”——这不用说又是郦谦指示人传出来的。隋文帝听了之后大感惊惑,当时家宴之上,他分明是一副除了云氏,谁都不要的样子,私底下却这般荒淫无耻,是何居心?帝王家的父子关系,都怕的,就是一个“疑”字。怀疑,有时比亲眼看到儿子作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还要可怕。隋文帝听到这样的传闻,虽然疑惑着,但并没有打算去亲眼见见他到底是什么样子。只是想先静静地等一段时间,看看之后还会有什么样的风评传出来。即使是平常人家,父亲对长大的儿子,也是感到隔阂的,更何况是帝王家?帝王的儿子,对帝王来说不仅是儿子,也是臣子,同时也是具有潜在危险的王位接替者。隋文帝处理他和太子的关系的时候,不仅仅是管教儿子,还有驾御臣子的意味,自然无法贸然亲自去考察他的德性。隋文帝这样作,会使心中的怀疑畸形地快速生长。形势对太子来说,显然更不利了。

        杨广很快又要回扬州去了。虽然行期已近,他的注意力却完全不在“走”的上面。他还有一段重头戏要演。引子,就是他那天在家宴上,被萧美儿认为很不理智的“强出头”。

        杨广这一次同样是分别找隋文帝和独孤皇后辞的行。随着他们年岁的增大,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很少了。面对隋文帝的时候,他是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并没有在他面前演戏。面对独孤皇后的时候才是他演戏的时候。不仅仅是因为独孤皇后更喜欢他,同时也更厌恶太子,也因为独孤皇后毕竟是女人,更容易动感情。

        杨广走进独孤皇后的寝室大门之前先用袍袖把眼睛揉得通红,一进大门便跪到地上,泪如雨下,膝行着走到独孤皇后面前。独孤皇后一见他这副模样,果然大为惊诧,“我儿为何如此?”

        起初,杨广只是垂头而泣,并不答话,等独孤皇后多次发问之后,才膝行着靠近独孤皇后,哽咽着说,“只因前日家宴之时孩儿想为太子解围,太急噪了些,行为可能有些越礼,不知不觉触犯了太子。听人说太子怀疑我有夺嫡之心,想要对付孩儿呢。”

        独孤皇后一听,脸上迅速漫上一层盛怒的青绿。她冷笑一声,森然对杨广说道,“孩儿不必担心。有母后在,太子就动不了你一根寒毛。你此次去扬州之后,非有密诏不得进京。在京之时,要注意提防太子,如果他邀请你去东宫说话,一定要先与母后商量。你先忍耐几年,母后自有道理!”最后这一句话已经等于告诉杨广她会助他夺得太子之位。老实说,以前她虽然对太子灰心,不再扶持于他,但也只是想叫他自生自灭,并没有动废掉他的念头。今日被杨广这个苦肉计一激,才动起让杨广取而代之的念头。

        杨广听独孤皇后如此说,心头大喜,笑意已经不可抑制地在嘴边滋长。他撇下嘴角,拼命忍住,直到悲悲切切拜别了母后,走出宫门之后才露出笑意。

        回到晋王府之后,他把自己今天的事情跟萧美儿说了,说不尽那得意之态。萧美儿静静地听着,却是瞪大了眼睛,无比的惊骇。她没有想到,杨广那日在家宴上那看似无心的行为,竟然有着这么深远的用意。她忍不住重新审视这个和她朝夕相处的人起来,发现他的身上,还有很多她不知道的东西……不!想到这里她忽然惶惑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对他不仅仅是不了解!很可能是根本就不了解!

        每想到这里,她除了感到深深的恐慌之外,还有着深深的挫败感。她在他身边已经呆了这么年,从一个情涩的少女长成一个成熟的女人,却仍然是……看不透他。并不是说她的眼界一直是那么低。她的眼界一直在快速地成长着,而他的城府却是更快地在变深——总是魔高一尺,道高一长,她永远都看不透他。在他的身边越久,她反而越没有安全感。可是,即使没有安全感,她还是要伴他一起演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