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身历六帝宠不衰

乐读窝 > 玄幻小说 > 身历六帝宠不衰

第十五章 晋王夺嫡

书籍名:《身历六帝宠不衰》    作者:追月逐花


                                            萧美儿心头一震,心中的恐慌越发强烈。她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杨广现在仿佛已经目空一切,马上就打算为所欲为。

        回到封地之后,杨广的表演越发天衣无缝。他知道母亲是刚刚决定废太子而立他,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卖力表演。因为对小儿子多了这番心思,独孤皇后频繁地遣女官来慰问他。杨广前一天还和萧美儿卿卿我我,女官来了就立即打发萧美儿和她们一块住去,要她“万分委屈”地跟她们说杨广因忙于政事而冷落了她,她感到万分寂寞。萧美儿只是在一群没见识的女人面前表演罢了,并没有什么难度。而杨广却要在诸多文臣武将、有识之士面前表演,难度无疑大得多。然而他却以近乎滴水不露的表演赢得了他们的信任,他在扬州期间,有关他的传言进没有一则对他不利。萧美儿在丈夫超凡绝俗的导演和表演能力前深深震撼了,同时也感到了巨大的恐慌和疑虑:他是如此地会演戏,以至于所有被他蒙了的人都天真地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事实。那自己以为他是深深爱着她。会不会也是被他蒙了?

        在京城,独孤皇后为了给杨广夺嫡布下根基,开始偷偷地联络大臣。说来也巧,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杨素。也许是因为母亲和儿子的政治眼光总有几分相同吧。杨素接到独孤皇后的密旨之后佯装不知,只是十分卖力地为皇后联络大臣。杨广夺嫡所需的火候,已经慢慢到了。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去了数年。隋文帝已经被太子的诸多恶闻弄得非常焦躁,已经快要忍不下去。而杨广和独孤皇后为杨广夺嫡所作的布置,也已经近乎齐备。火候已经到了八九分,就只差那么一点儿了。其实仔细看看杨广和太子的斗法过程,并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明争暗斗,有的只是水滴石穿般的慢慢侵蚀。不过这也说明了太子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正人君子。否则杨广没必要用这么费事的方法,还要拉来自己的母亲作帮手。杨广虽然弄了个幸臣郦谦在太子身边查听太子的一举一动,却始终没捉到什么大的错处,只能靠谣言来慢慢侵蚀隋文帝对太子的信心。而正因为捉不到什么错处,仅靠现在的情况让隋文帝废掉太子是不可能的。因此,他必须给太子造了什么错处来。

        杨广的这个计划,和以前的计划相比,是反其道而行之。他以前都是尽量把是非把自己身边赶开,这次却是把自己当成激太子犯错的诱饵。虽然他现在已经根基深厚,但无疑仍有些冒进。他之所以要这样做,可能是因为他终于等不下去了。然而他是不会仓促地实行这个计划的。当然还要有一个引子。

        一天,杨素奉了隋文帝之命,去见太子。隋文帝没交代他什么大事,杨广交代他的却是了不得的大事。他摆着好大的排场,带着一大群随从,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太子府门前——他是天子的使者,行动也要显出天子的威仪。可是既然是天子的使者,就应该尽快把信传到太子那里才是,他却在通报之后就站在东宫门口不动了。他表情恭敬,入门之前的礼数周全,太子也老早就派人宣他进去,可他就是站在门口不动。不仅太子在里面等得焦躁,连随他来的随从都有些疑惑。他却坦然地站在那里,脸上带着一种泰然而又神秘的微笑。又过了许久之后,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日头,这才重新整理衣冠,款款地走入东门大门。

        进得东宫正殿,果然见太子面色通红,眉头紧皱,见他也不管繁文缛节,劈头便森然地问到,“你怎么在外面耽搁这么久?”

        杨素恭敬地低头行礼,却是所答非所问,“臣奉陛下之命,前来拜见太子。”太子听他如此回答,以为他是搬出皇帝来压他,一时间气得口不择言,“你以为你是父皇的使者,就可以如此怠慢!?我告诉你,他日我若为帝,我一定杀了你这老贼!”

        杨素的嘴角爬上一丝阴笑,却依旧必恭必敬,但说的话仍旧是无过但很不中听的话,“臣虽然有所怠慢,但也是陛下的使臣,太子动辄要杀了老臣,老臣窃以为不妥。”

        太子被激得更为恼怒,几乎是吼了出来,“父皇的使臣又怎样?父皇的使臣就可以把不把我放在眼里?即使你是父皇的使臣,依旧该杀!”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还要严重。要知道杨素即使是一条狗,此时也代表着皇上,你说杀皇上的使臣,几乎等于在说要杀皇上。

        杨素听太子说出这种危险的话之后,在心底笑得更欢,却依旧不动声色地激怒着太子,挑动他说些不堪之言。之后回宫,把这些原原本本告诉隋文帝,自己在门外久留的事情却说是“略有耽搁。”隋文帝现在已经对杨素非常信任,没加怀疑便相信了他的话。他是篡位的出生,当然也嗅到了这里面“谋逆”的气息,不禁久久地呆坐在御座之上,捻须不语。他脸上固然怒气旺盛,上面却压着旺盛的忧虑。他的表情看起来就像一团裹着闪电的乌云,压抑,躁动,而又恐怖。

        杨素见火候到了,故意走近装出一副十分忧虑的样子说,“陛下,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隋文帝沉声说。声音虽然不大,却隐隐有了风雷之声。

        杨素赶紧跪下,好一副赤忠的神情,“老臣受辱本不当事,只是看太子今日言论,像是对陛下不满不久。若任其发展,恐生不测!”

        隋文帝的眉毛微微一颤,用眼角扫了他一眼,目光很是犀利。杨素赶紧低头,感到隋文帝的目光像一柄刚刀一样从他的头顶划过去,不知不觉间,一滴冷汗就划到了腮边。

        “你退下去吧。”隋文帝朝他挥了挥手。他现在的声音很特别,像一块又黑又冷的石头。杨素领命之后赶紧退了出去。之后隋文帝便一个人在御书房坐着,一动不动坐了良久良久。

        几日后,杨广的心腹太史令袁充偷偷晋见隋文帝,对他说:“臣观天文,皇太子当废。”隋文帝联想起太子前日的言行,不仅心有所动,但仍旧有些犹豫。杨广面对父皇的犹豫并没有感到焦急。他还有最厉害的一招在后头,要使出这一招,就要拿自己当诱饵。

        杨广知道,自己这些年的声望渐盛,又越来越得父母喜爱,太子不会无动于衷。饶是他对自己仍是一副亲厚模样,心底一定会感到压力。上次这么容易被杨素激怒,说不定也是压力使然。既然如此,如果有传言说他要夺走他的太子之位的话,他一定会有所动作。他先是凭借每年的定例,回到了京城,然后再命令郦谦悄悄对太子说他从宫外听到杨广要夺其太子之位的谣言,这次回来就是要发动早已定好的计划——其实这谣言是发于东宫止于东宫。坊间根本没有这样的谣传出现。杨广才没这么傻。即使他现在人望和根基已经很深厚,如果在坊间出现这样的谣言,不管是谁散布的,都可能导致意想不到的后果。

        太子听郦谦如此说之后果然大为忧惧。老实说,这些年来他一直感到弟弟在一点点地动摇他的地位,他也想好好表现,巩固自己的地位。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感到自己就如坠岩一般身不由己地向下急坠,形势总是莫名其妙地越变越坏。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终于有危机叩门,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弟弟不会这样吧?

        郦谦见太子犹豫,眼珠一转,近前焦急地说,“臣知道太子宅心仁厚,但晋王未必会对太子仁厚。臣近年来一直注意着晋王的行动,只见他韬光养晦,循规蹈矩,一心一意地讨好皇上和皇后,为了获得高尚的声名,不惜过那种清水般的日子。晋王下了如此大的功夫,不就是为了夺得太子之位么?自平陈之后他更是下功夫结交党羽,现在朝廷里已满是他的亲信。而近年太子被皇上渐渐疏远,臣也听闻是被晋王挑唆。现在他自扬州返京,分明是想择机动手。臣觉得太子之危机,已迫在眉睫矣!”他说的这些,倒也是实话。杨广这些年的确是这样做的。

        太子听了这些话之后,呆呆地跌坐到椅子上,想了半天才茫然说,“有父皇母后在,他能拿我怎样?”

        郦谦听说之后连连跌脚,作出万分惨痛之状,“太子,容臣直秉,皇后的欢心,太子因宠信云氏,已经尽失,至于皇上,今年来被晋王挑唆,对您已不是那么亲厚。再说前日杨素奉旨前来,您对他训斥太过——虽然他有所怠慢,但他毕竟是皇上的使者,您对他如此训斥,已经激怒了皇上。说不定皇上此时,已经动了废您而立他的心思!”

        太子听着郦谦的挑唆之言,面孔茫然地一抖一抖,思考良久后失魂落魄地说,“你不要胡言,父皇明察秋毫,气度恢弘,是不会这么容易被蒙蔽的。你且下去,若再胡言,必有重责!”

        虽然太子没有立即听从郦谦的话,但郦谦看出太子对自己的话已经听信了八九分。之后又教唆另一个近臣到太子跟前密报,这比他一个人说可信度要高些,让他对太子说自己听人说晋王近日准备纠集百官,上疏奏请皇上废掉太子。太子听了这话终于坐不住了——何止是坐不住了,简直觉得自己是站在火炭上。郦谦乘机教唆太子,让他赶紧调动东宫的亲兵,去晋王府“杀了此贼”,之后再向皇上鸣冤。但是太子虽然情绪已经非常冲动,仍然没有立即听从他的话,只是让东宫的亲兵增甲添械,以防不测——也就是走一步算一步的意思。

        虽然郦谦多次挑唆未果,但杨广还有办法。在东宫气氛紧张的时候,他命杨素入宫密报太子谋反。杨素特意作出一副惊恐万状的样子跑到隋文帝那里。隋文帝见他气喘吁吁,头发也有些乱,甚至鞋子也松脱了,不禁大惊,“爱卿怎么这副样子?”

        杨素跪在地上叩头哀呼,“臣启陛下,太子正在东宫整顿兵马,准备杀入宫中,陛下危矣!”

        隋文帝联想起前日太子那些“无法无天”的言语,立即便信了杨素的话,一时怒发如狂,一张清矍白皙的脸涨得像火炭一样,立即调来御林军,亲自到东宫查看。果见东宫气氛可疑,兵士重装利刃,宛然整装待发的样子。隋文帝顿时认定太子真有谋反之心,叫左右将太子拿下,朝他怒喝,“畜生!你要做什么!?”

        太子虽然没有准备谋反,但也动了几分念头,心头的负罪感很重,被隋文帝一吼,脑中一昏竟跪下来只管认错。于是这子虚乌有的谋反之罪,便糊里糊涂地坐实了。

        几日之后,隋文帝在武德殿颁旨废太子勇,改封晋王广为太子。任宇文述为东宫左卫率。杨广为谋这太子之位,活活表演了小半辈子,今日终于得偿所愿。一直跟在他身边演戏的萧美儿,此时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太子被废之后毫无怨言,口口声声只说自己有罪,没有一句怨及父母及弟弟。从这点来看,太子真的是个难得的仁孝君子。但是现在木已成舟,隋文帝又认定他意图谋反,把他这番至诚至孝的表现,也当作是矫揉造作。

        隋文帝和独孤皇后偏听偏信罢了,满朝文武却不都是瞎子。当初隋文帝与大臣议定废太子之时,就有五原公元旻和文林郎杨孝政直谏,坚决反对废太子。杨广听说后便命杨素挑唆隋文帝杀了他们。而人遭戮之后杨广仍不解恨,又打算秘密派人杀他二人全家。萧美儿这是第一次见识到丈夫的厉辣手段,已经暗自心惊,现在听说他又要滥杀无辜,忍不住出言劝诫——以前她可是不管杨广作什么都是一言不发的。这次出言相劝,其实大半是为了杨广。她不想让自己的夫君就此开了残暴的头,之后慢慢变成一个暴君。他心里是有残暴的种子的,她一直能感觉到,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现在这个残暴的种子已经开始抽芽,她当然不能无动于衷。

        她小心翼翼地去见杨广,双手深深地插在衣袖里,低眉顺眼,“太子(现在他已经高升了),元旻和杨孝政不识时务,敢违天命,委实可恶。但此时两人已经伏诛,对他的家人,就此放过吧。”

        杨广用眼角扫了她一眼,显然很不耐烦,森然说,“朝堂上的事你别管。对敌人就是要斩草除根!如果我像你这样婆婆妈妈,早就被人害死了!”语气严厉,竟丝毫没给萧美儿面子。

        萧美儿心头如遭重击,脸上顿时变了颜色。她忽然感觉到,杨广当了太子之后,她和他的差距猛然拉大了。他以前可从来没有对她如此训斥,今天这样作,显然是认为自己尊贵了好多,尤其是比她尊贵了好多,仅仅当了太子就这样,那以后当了皇上呢?还会怎样对她?

        萧美儿稳住心中的恐慌,还带着几分执拗,继续劝他——她有一种错觉,仿佛他听了她的话,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消失似的,“臣妾这不是婆婆妈妈。臣妾完全是为了太子着想。滥杀无辜,如果败露,恐怕会坏了太子的风评!”

        杨广轻蔑地哼了一声,“现在大局已定,谁能奈何我?”

        萧美儿心头一震,心中的恐慌越发强烈。她已经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杨广现在仿佛已经目空一切,马上就打算为所欲为。其他的她可以不管,可是他要是从此在女色上无所顾忌,她该怎么办?

        萧美儿低着头,不用眼睛,用心观察着自己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可怕异变的丈夫。她依旧是低眉顺眼,说的话也是冠冕堂皇,其实只是为了防微杜渐地保护自己的爱情——虽然她还不确定杨广会不会背叛她,但她知道他心里是有好色的种子的。虽然他也许对自己情深意重,未必会急着背叛她,但是不可不防:

        “太子此话差矣,您虽然已是太子,但并不代表您可以无所顾虑。现在虽然大局已定,但朝中仍有很多大臣心属废太子。他们自然会注意被杀的元旻和杨孝政的家眷的境遇,如果被他们发现是您杀了他们,必然会生出事端。而皇上刚刚立您为太子,仍然会对你留心查看,您如果行为稍有不妥,皇上也可能动念改立他人——皇上和皇后毕竟还有三个儿子,个个都是亲骨肉。要是喜欢起他们来,未必会比对您差。”

        杨广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等振聋发聩的话来,一时间懵了。之后冷汗直冒,羞愧无地,连忙把萧美儿拉到怀中坐着,白般抚慰,“爱妃说的极是。我一时糊涂,竟然忘了其中的厉害,还对爱妃横加责难,真是过意不去。”萧美儿微笑了一下。笑容却无比僵硬。随着二人慢慢地变成老夫老妻,他便很少拉她在膝头上坐着了。今天旧梦重温,他竟没有感到多少欣喜。今天她像是胜利了,却没有什么胜利感。因为她是用政治规劝杨广回头的,而不是用情。

        多亏了萧美儿的进言,杨广没有在被立太子之后得意忘形,继续扮演着他以前扮演着的循规蹈矩,勤俭贤良的角色。然而萧美儿知道,他表演得越久,他心中那些可怕的欲望就压抑得越久。在他登上帝位之后,恐怕会彻底发作出来。到那个时候,她该怎么约束他呢?萧美儿一面苟安,一面时时刻刻想着以后的危机,安乐和恐慌混合起来成了一种奇特的心境。

        杨广的太子之路也是坎坷的。威胁他的人正是隋文帝。并不是说他想要对付杨广,而是因为他活得太久了。隋文帝虽然已经年近六旬,但仍然精力旺盛,昼夜批阅奏折而不知疲倦,发布政令之时思路清晰,丝毫不错,还时刻注意体察下情,他这个皇帝,就像能永远做下去一样。

        然而,大隋的另一位圣人,却没有他这样旺盛的精力。不知是不是一生为大隋江山思虑太多——也有人说她是嫉妒太过,立杨广为太子之后,被称为“女圣”的独孤皇后的身体就迅速地衰弱下去,不久就卧床不起。萧美儿对此感到非常的惊慌。张轲早年丧妻,她几乎没有感受过母爱,只有独孤皇后给过她类似于母亲的关爱。而她为了帮助杨广夺得太子之位,大部分的时间都抱着蒙骗独孤皇后的心思,心底一直有愧,现在见她重病,只觉得万分痛悔,几乎日日去宫中侍疾。而杨广,不止是因为自己迟迟无法坐上皇位,心中焦躁还是怎么的,借口政务繁忙,只打发萧美儿去宫中照顾独孤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