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周是一片黑暗，与人间的黑暗不同，那是一种浓稠的，粘腻的，让人几乎无法喘息的漆黑。不知过了多久，那些围在身周的魔兵们已经消失不见，除了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他再也听不到那些令人恶心的呼噜声，也闻不到那些带着腐臭的气味。直到手臂停止挥动的刹那，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才稍稍松弛，扑面而来的窒息感立刻见缝插针一样将他紧紧困住。
「黑曜？黑曜？」在这一团滞闷的黑暗中，似乎连声音也被团团裹着，传不到远处。他提着剑的手心沁出了冷汗。黑曜是与他一起坠入这个空间的，可是进来不久，他们两人就失去了联系。并非不担心，他清楚的明白，黑曜的力量在自己之上，这里的魔兵虽多，但仅仅是让他们觉得厌烦而已，并不会对自己的安全产生威胁。只是，在这伸手不见五指之处，对方的存在就像是心灵的倚柱一般重要，找不到他，那就真的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了。许逊用剑伫地，有些茫然地看着根本什么也看不到的四周。
这里是封闭的地方，是魔界与人界之间的隔离区，没有光，没有声音，空无一片。如果找不准方向，自己或许会永远在这里游荡下去……只是想到这种可能，寒意就顺着后脊一路爬升。灵光一现，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浮现出来。
无尽的黑色，没有半点亮光，无声无息，无光无影的世界，如死一般宁寂……天目镜中映出的世界，与这里何其相似！被自己这个想法激得打了个冷颤，许逊提起破天剑，小心地向前踏出了一步。他没有那么天真，坠入魔界就意味着与人世的永绝，除非奇迹出现，任何人都很难逃离这片被诅咒的世界。现在，自己和黑曜，就被困在其间。如果要在此间迷失，最少要找到黑曜陪在身边吧。举起破天，伸出食指在锋利的剑刃上划了一下，沉寂的剑身立刻感应到主人的呼唤，发出了隐隐的鸣叫声，柔和的白色光芒自剑身上弥散开。果然，就算有了光，这里依旧是空茫无物之处，被光笼罩的丈许长的地方什么也看不到，而光芒未及之处，依旧是浓得无法化开的黑暗。与其说令人恐惧，不如说让人觉得孤寂得可怕。
黑曜，你在哪里？可以看见我发出的光吗？抱着剑，默默地坐在了原地，许逊望着空茫的前方有些黯然地垂下了眼帘。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睁开双眼，在黑暗的尽头，似乎有一道微弱的光芒闪过。
「黑曜！」许逊几乎是从地上弹起，想也不想就向着那道亮光冲去。他就在那里，只是这么想着，胸口涌出的暖流就让他激动不已。若不是在这里，他永远也不会相信，这世上会存在这么一个人，让他失控如此。那一瞬间，他甚至在想，若是能与他一起出去，就算历天罚，抽仙骨，或是被打入轮回，只要可以和他在一起，自己也都能认了。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还未及确认便冷却了下来。因为，那道光，并不属于黑曜。
蓝色的偏冷的光团，幽幽闪动着，像是在海底深处引诱食物的猎手，不带有丝毫暖意。它静静地飘浮在空中，光芒忽明忽暗，像是一团无根的飘萍，以缓慢的速度在这无尽的幽冥空间里穿行。许逊站在它的面前，抬头看那冰蓝色光团中隐约可见的人影，低低地唤出了他的名字：「伊舒！」
让雪燃牵肠挂肚了千年的爱侣，让小伊期期盼等待中的父亲，让阎君遍寻三界而找不见的友人，此刻，就这么安静地沉睡在无光无亮，无声无息的世界中。他知道时间已过了千年吗？他知道自己的爱人和孩子现在已经平安地存于现世了吗？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吧……这里，时间的横流根本毫无意义。许逊的鼻子微酸，有些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黑曜，你在哪儿？
「许逊！」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在了自己的肩头，许逊回过头，在那微弱蓝光的映射下，翠绿色双眸的主人正蹲在自己的身侧，用着最热切的目光看着自己。
几乎没有半分犹豫，他反手紧紧抱住了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
「不管你是谁，我再也不会放手了。」他紧紧地抱着，像是要将对方揉入骨髓中一般地用着全部气力，连他自己都没查觉，口中的呼唤已经因为激动而有些残破。而对方，用了更大的力气回抱着他，让他的胸口掠过一丝竟然可以称得上甜蜜的疼痛。
「许逊，我再也不会放开你了！」随之而来的，夺去自己呼吸的亲吻让他浑身战栗着做出了回应。
在这片幽冥之界的深处，只有彼此才是仅存的光明，压抑在灵魂深处的渴望与诉求没有任何阻滞地喷薄而出，顷刻间就将二人淹没。如果注定将在这片虚无之海中飘流，那么，就让他们紧紧抓住身边最珍视的对象，最少，他们不会因为孤寂而觉得痛苦。身体变得火烫，却远不及快要焚成灰的心脏。交换着亲吻和口液，不用更多的言语，就像在用最虔诚的行为交换着彼此的灵魂，然后将自己燃得片灰不存。
「我今天才觉得，原来自己以往的几千年都白过了。」放开对方让自己迷醉不已的双唇，微微喘息着，黑曜的脸上浮起一丝满足的笑容。他用手轻轻拨开挡在许逊额前的头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郑重地宣告着，「许逊，我爱你，从很久以前，我们相见的那一刻，就爱上了。」
胸口被涨得满满的，却又似乎空荡荡的，无处渲泄的酸痛感化为热流聚集到了眼角，许逊的手抚上了那张棱角分明，让天上无数仙子倾慕的脸。
「黑曜……我想，我也是……」管他什么天规，什么伦常，漫长的永生中，再也遇不到像黑曜这样可以牵动自己的人了。「我，喜欢你……」再也不需要逃避，在这里，可以全然敞露的不只有身体，还有一直隐藏的内心。若失控如此，那便失控到底吧。许逊这么想着，脸上浮起安然的笑容来。
「黑曜，你说过，不管有什么，都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当然！」翠色双瞳的主人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谁说他嚣张、自傲、冷漠而不可一世？他明明是又温柔又专情的好情人。
「就算在这里永远迷失吗？」承接着让他无法喘息的热情，他在弓起白晳咽喉发出破碎呻吟的同时，又有些不放心地进行确认，「你以后会不会后悔？」
「你放心吧。」优美的嘴角挑起迷人的弧度，「你别以为我们会轻易迷失在这里……我没有跟你说过吗？地府有一处与魔界相连，总有一天，我那个百无一用的舅舅会找到我们并把我们拉出去的。」
真的？可是为什么自己听到这个消息高兴不起来？甚至隐隐觉得就这么被关在这里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心中掠过的不安却不便言，他也只能轻叹一声，搂着拥住自己的温暖身体，让对方的火热驱散心中的疑虑。
身体的相合并非想象中那么令人难堪或是不安，相反的，那种灵魂也能交融在一起的微痛和深入骨髓的麻痹感让他更觉得安心和快乐。这方无人的幽闭世界里，只余下了他们二人，触摸着对方火热微湿的肌肤，感受着那有力的躯体里怦动的心跳，倾听着对方口中不时溢出的爱语低吟，短暂的失神让他闭上了眼睛，细细地感受着数千载未曾体验过的奇妙感觉。本以为超脱凡尘，不该有的世俗情感如今生动而鲜明地刻印在他的身体上，却不再觉得污秽和低下，真正身心的交融让他觉得二人交缠的行为竟然比什么举止都要真实圣洁。
紊乱了的呼吸，错落的起伏，凭借着爱人与被爱的体贴与挑动，他真实地碰触到了对方的深处，同时，也被对方碰触着。那些曾经不被他理解的红尘情爱，听闻过的千年不悔，原来真的是切实存在并诱人甘心情愿地永堕轮回。不知过了多久，当神智渐渐回来的时候，许逊发现自己正趴在黑曜的胸口上，耳边传来心脏有力的鼓动声，一声声直击入心底。他抬起头，身下那双翠绿的美丽眸子正凝视着自己。
「你还好吗？」微哑的声音在传入耳中的同时，也在胸口产生了震动。许逊对他笑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的热了脸。
想离开那温暖的怀抱，却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紧紧锁着。
「许逊……」夹杂着满足的叹息声就这么闯入他的耳中，让他也不自觉地被牵引着发出了同样的声响。
「黑曜……」他突然睁开眼睛，有什么奇异的感觉涌入了心里，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什么？」黑曜微眯着双眼，正试图再次品尝情人双唇的味道，看到对方微变的脸色，随即如有感应一般松开了双手。
扬手顷刻间着了衣，二人站起身来，不远处，那闪耀着蓝色光芒的球体还是静静地浮于空中，只是，那本来只是隐约可见的人形已经清晰可辨，几乎与身体等长的头发轻柔地遮掩着赤裸的身体，手掌撑在光球的壁膜上，球中的人睁着一双闪动着蓝紫色光芒的眼睛，安静地、漠然地却又带着几分好奇地注视着二人。
「我的天……」许逊哀叹了一声，用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沉睡了千年的上仙伊舒，怎么会在此时醒过来？重点是，他到底是何时醒的，而又看到了自己与黑曜的情缠看了多久……
黑曜却没有如许逊那般想那么多，他只是跃上半空，与伊舒的仙魄对视。摸了摸下巴，他挑起了双眉问：「伊舒？」
伊舒的目光缓缓地从许逊的身上转移过来，但也只是空茫地看着他，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黑曜放缓了口气。毕竟，刚从千年沉睡中醒过来的人，你别指望他的头脑会很清醒。果然，除了那对偶尔会眨的蓝紫色双眸，光球中的人还是一脸茫然，如同精美的人偶，完全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
「算了，问也白问。」黑曜摇了摇头，「我小时候曾经见过你一面，不过那个时候，你的样子跟现在……呃，似乎有些不大一样……」除了发色和眸色，还有些说不出来的东西似乎起了变化。黑曜双眉微蹙了蹙，不过以此时他们三人的处境，深究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看了看四周，他接着问：「你是从地府掉落此地的吗？那还记不记得那个入口在哪里？」
蓝紫色的眸子动了动，似乎听明白了又似乎没听明白。黑曜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好的一个上仙，居然连个孩童也不如了呢。看来，他们三个也只能在此处等着，等待地府的救兵了——前提是，能有人知道他们落在了此处。有些自嘲地低笑了一声，连当着阎君的面消失的伊舒花了千年时间他都没能力找到，又何况是没有目击者的自己呢？
如果要在此等千年……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想想就觉得难受。自己好歹还有许逊的陪伴，而眼前这个人，就这么孤苦伶仃地在此飘荡着，也真够可怜的。
正在想着，许逊已经跃到了他的身边。爱人脸上的红潮还没有完全褪去，身上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黑曜很想就这么将人搂入怀中再狠狠地啃上一口，但是看许逊的脸色不是很好，再一思及边上还有个这么明亮的灯泡在冷眼旁观，只能老老实实地握住自己的手，控制一下自己的冲动。
「黑曜，你觉不觉得有点怪？」许逊靠着他站着，双眼仔细地看着球中的仙人，「我们刚进来的时候，还有无数的驱策魔围着我们，之后，他们就都消失了，我们在这里这么久，也没再见到别的……那些魔兵越界之时，没有发现到他吗？」毕竟，他是这个幽暗世界中唯一的光亮啊。
「你这么说的话……」黑曜沉吟起来，的确有些不合情理。
「我总觉得，这里似乎有股很强大的神秘力量在左右着一切。」许逊左右看看，可是怎么看，四周还是浓稠的墨色，「魔界，应该不是这样的吧……他飘了一千年，怎么会没有任何人发现他？」
但这样的问题没人会回答他们，四周只有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不知多久，伊舒的身体忽然动了动，他的头慢慢转过去，不再与黑曜二人对视，也不知怎么的，围着他的蓝色光团也缓缓移动了起来。这里不辨方向，喊他也似乎听不到的样子，悠哉悠哉地直向前飘移。许逊和黑曜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仙魄似乎比仙魂要大了不少，在永生泉中，他们见到的伊舒的仙魂，那团白色的光球也不过蓝球大小，虽然依稀可以见到人影，但绝对没有眼前的伊舒来得如此清晰真实，而仙魄也就如真人大小的一团，就算他们想把它抱着走，也困难不小呢。
反正在这四方不明的混沌中，无论在哪里，结果都一样，所以二人也就跟在了伊舒的身后。奇怪的是，伊舒似乎是在引路一样，二人慢下来，他也慢下来，二人若走得快些，他的速度也就快些。这么漫无目标地走着，在毫无预兆之时，强烈的光芒突然刺入二人的眼中，刹时，四周全部看不见了，连近在咫尺的伊舒也完全消失了踪影。
「黑曜！」许逊大喊！
「我在这里！」黑曜高声回应，二人的手一直紧紧地牵着，此刻，感受到从掌心传来的对方的温度，二人都忍不住在心中喊了一声感谢老天。
不知道前方有什么敌人环伺，二人都拿出了兵器，紧靠着戒备起来。过了一会，眼睛从刚刚的突然刺激中慢慢适应过来，色彩和形状重新恢复了原样，外界的点点滴滴也渐渐在他们的眼中成了形。
倒抽一口凉气，二人放下手中的兵器，睁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所见。
湛青色的天空，高悬着一轮金日，处处仙花碧草，幽泉巧石，玉砌宫院，朱雕栏杆。绵白的云朵不在天上，而在地上，石间，水边缓缓浮动，间杂悠闲仙鹤，各色仙禽或飞或步，广阔的庭院安静闲逸，美不胜收。许逊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确认自己所见无差。
「黑曜？」
见到黑曜也是一脸的不可置信，他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我们，回到了天庭？」
「不可能！」黑曜断然否认。「虽然这里很像，但怎么想也不可能是天庭吧。我们是在魔界的断层里出来的，那里只能连通人界和魔界。如果从那里可以进入天庭，世界早就变成另一副模样了！」
许逊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你说的也没错。虽然景物与天庭一般，但这里看似祥和，却有隐隐的杀意。除了那些禽木，人、妖、仙、魔俱都没有，看着这些花草鸟儿都是活的，可是，不知怎的，我却觉得如死物一样。」
正是！黑曜点了点头。
小心翼翼地走向庭园的深处，不觉更加惊叹这里与天庭瑶池的相似。一草一木，一砖一廊，甚至连栏上的雕花都一般无二。
「这里，好像是天庭的镜像一般呢。」不知不觉从口中吐出自己的感受，许逊的脚步停在了九曲荷塘之前。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宽大的叶片撑在水面之上，浓绿如滴，翠华如茵，白色的薄雾轻盈地穿行于娇嫩的花苞与荷叶之间，晶莹的露珠在叶片上滴溜溜地滚动着，映着日光，如珠如钻，熠熠生辉。荷塘的正中有一个白玉的小亭，连接小亭与塘边的回桥非石非玉，而是一片片浮在水面，闪着翠玉宝光一般的宽厚荷叶。小亭四面通透，荷花塘的景色可以尽收眼底。可是黑曜与许逊在意的并不是这满塘的美色，而是在那亭子中央，淡蓝色的仙衣，泛着幽幽蓝光的青丝几至地面，身姿绰然背对着他们的那个人的存在。伊舒，将他们带到这个如镜中的世界，没有表情，没有记忆，残缺了仙魂的仙魄。此刻，正背着双手，立于亭中。蓝色光球已然不见，但他衣服表面和发梢上隐隐透出的蓝色光华还是依旧引人关注。若是远远看去，他与常人并无太大差异，但仔细去瞧，那近乎半透明的身体似乎在因魂魄的残缺而无声地叹息着。
黑曜与许逊对视了一眼，二人举步踏上了通向塘中小亭的莲叶桥。
「你将我们带到此处，可是有什么目的么？」许逊在离伊舒几步之遥停下了身子。伊舒的灵体看起来还很虚弱，他甚至有点担心，自己若靠得太近了，不小心的碰触会不会让眼前这个已经在魔界孤独流浪了千年的可怜仙人化为光屑而彻底消失。或许，伊舒是记起了什么？或许，他是想向自己和黑曜传达什么重要的资讯？
伊舒却还是背对着他们站着，微风轻轻撩起他曳地的长发和半透明的纱衣，明明只是个灵体，却会随着风的拂动映现出应有的姿态来，这场面，华美中透着诡异。
「伊舒？」黑曜向前一步，背对着他们的伊舒却还是没有半点回应。
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不过，这里总比黑漆漆一片的虚无之地要好上许多。二人四周看看，默契地手拉着手，在一旁坐了下来。不管之后会有什么，现在开始，还是休养精神，蓄积力量来得更加实际。
满园的花草，没有一丝芬香，浮动在空气中的，只有淡淡的不安。日轮悬在空中，持续散放着柔和的光亮和温暖，时间静静流逝着，日轮的位置却没有丝毫的变化。微风轻拂着花叶，仙禽悠闲地散步，伊舒维持着不变的姿态，面向着飘散着薄雾的荷塘。无法辨别的世界，犹如凝结一般的时间，让人渐渐地陷入焦躁。
就在这安静却又令人动摇的气氛中，伊舒突然动了动。他的身体缓缓地飘了起来，越出了亭子，站在了不远处的水面上。他的足尖轻轻点在水面上，从足尖处，漾开的水波一圈圈向外扩展，那原本青碧色的池水表面就如同被涂上了一层水银，闪动着凝厚的金属光泽。于是，那蓝色的天，池上的叶，叶间的花，便都在水面上清晰地映了出来。
黑曜和许逊屏住了呼吸，静静地看着这池水的变化。涟漪的正中，浮着伊舒灵体的地方，除了银碧色的光，什么，也没映出来。
再然后，伊舒的身体仿佛被什么拉住了一样，先是足尖，再是脚踝，一寸寸地，缓缓地，没入了水中。
「等一下！」许逊飞了出去，用手去拉伊舒的身体，想要将他拉回来，可是手掌却穿过了那闪着蓝色柔光的身体，除了凉丝丝的感觉，什么实物也抓不住。为什么是这样？仙魄，不也应该是他可以摸到的吗？许逊惊讶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在他的手掌穿过去的一瞬，他似乎看见，伊舒那张有如人偶一般毫无表情的脸牵动了一下，嘴角微微上挑，看似微笑，亦或是嘲讽，也或许是无意识地扭曲，更可能是自己眼花看错。他的后脊蹿升出一股泛骨的寒。感觉不会错。这个伊舒，一定有什么问题。
但没有时间让他思考，伊舒的身体已经只露了半个头在外面。长长的幽蓝的发丝飘在荷塘中，映着闪动着银碧光华的水面，让人有种整个池面都被他的头发铺满的错觉。伊舒突然抬起了头，没有焦距的双眼带着无法捉摸的表情看着许逊，然后，缓缓地，对他展开了笑颜。
「许逊！」耳边传来的黑曜的声音让他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手臂一紧，身体已经被黑曜拉着向下沉去。
「黑曜？」当身体没入没有温度的池水中时，许逊有些不安地抱住了黑曜的右臂。
「他不是想让我们跟着去吗？那我们就跟着好了！」头顶上传来的冷硬语调告诉他，黑曜的心情并不比自己好到哪儿去。但他的声音里，只有隐约的怒气而没有动摇的不安，这让许逊的心安定了下来。
「拉紧我，这次，不可以再走散了！」黑曜的表情跟语调有些耍酷的意味，却也让许逊放松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脸绷着的黑曜，对他展开发自内心的笑容来。
「黑曜，我喜欢你。」
楞了一下，黑曜白皙的脸上飘过可疑的红色，他微微扭过头，神色有些尴尬地嗯了一声。许逊不由感叹，之前那个热情似火，成熟性感的情人哪儿去了？自己眼前这个喜欢耍酷却又几分幼稚的男人是谁？胡思乱想的时候，身体被黑曜搂往了怀中。
「许逊，你应该说，你爱我！」依旧有些霸道的声音，在随之而来的黑暗之中，稳定而又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