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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可知心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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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章

书籍名:《山月可知心底事》    作者:呦呦鹿鸣

青涩的果子,要等到熟透了,才会清甜可口
1
“想吃什么?”
“不知道,你决定吧。”
“那盖码饭吧,就那家。”
“德天顺吗?”司徒玥冲关山手指的方向看去,“可是他们家的饭很油啊。”
“那要不喝粥?这个清淡。”
司徒玥摇了下头:“我不爱喝粥。”
“那你爱吃什么?”
司徒玥低着头,露出一截温顺的脖子:“都行,我不挑。”
“凉面行不行?”
“我昨天吃过了。”
关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司徒玥,你玩儿我呢是吧?”
“啊?”司徒玥抬起头,懵懂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刚刚哭过的眼睛还有点发红,黑眼珠儿就跟水洗过的一样,又黑又亮。
关山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行行行,你是我姑奶奶,姑奶奶,你到底想吃什么啊?”
“我想吃甜点。”司徒玥抽着鼻子道。
司徒玥和关山面对面地坐在一家甜品店里,司徒玥面前放了一碟樱桃慕斯,被她用勺子戳得稀烂。
关山洁癖的本性上来,看不过眼,皱眉问她:“你到底吃不吃?”
司徒玥抬起头,眼神哀怨地看着他。
不到一分钟,关山就妥协了:“随你随你,你爱吃不吃。”
司徒玥低下头,继续手欠地戳着碟子里的蛋糕。
“你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快点恢复正常?”关山问。
司徒玥瘪着嘴,泫然欲泣,恨恨地将勺子甩到一边:“丢人!我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啊,关山……”
关山拾过被她甩到一边的铁勺子,规矩地放在碟子上,又扯过一张纸巾,将桌上的奶油一丝不苟地擦拭干净。
司徒玥眼神空洞,脸上的表情十分想死:“我被人堵在厕所一个多小时,过不了多久,这件事就会以每秒340米的速度传播出去,上到校长,下到扫地大爷,每一个人都会晓得这件事。关山,我要不转学吧?”
“我说了没人知道是你在里面,我去的时候,你说的那些人早就不在了,没人会知道的。”
司徒玥立即用一种“你还是太天真的眼神”看着他。
“你知道那些人的头头儿是谁吗?是‘四喜丸子’!你大概也不知道她是谁……”
“我知道。”关山出声打断她。
“嗯?”司徒玥有些意外,又有些怅然,“连你这种不玩贴吧的人都晓得了,看来关于我的事真的是全校都知道了。唉,她这么讨厌我,怎么可能不把堵厕所这件事发到网上去,唉……”
她伸出一只手臂,将头垫在上面,唉声叹气:“我还是转学好了,只是我妈不会同意的,唉……”
一根冰凉的手指突然戳上她的右脸。
关山问她:“这里的伤,是那个‘四喜丸子’弄的吗?”
“啊?”司徒玥摸了上去,能摸到一条细细的凸起,“是的吧?我好像不小心被她刮了一下,唉……估计这件事也会被传出去……”
“身败名裂,”司徒玥喃喃道,“寡人这一世英名,是全都要毁了啊。”
她两手揪住披散在肩膀两侧的头发,像一个患有间歇性歇斯底里症的患者。
“你说我怎么这么    呢?呜呜呜,出去和她们正面刚又能怎样?呜呜呜……躲厕所里……我把我们老司徒家的脸都给丢光了啊……”
关山就静静地坐在她的对面,不发一言。
等到司徒玥终于从无尽的悔恨中挣脱出来,他才问她:“那晚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我,不是姓迟的。”
司徒玥点点头:“嗯嗯,人家叫迟灏。”
关山沉默了片刻,又问:“怎么不和老师说?”
“我说了啊,”司徒玥喊冤,“可他们不信啊。”
“不,”关山摇了下头,“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不和老师说,那晚我和你在一起,我是你的人证。”
他有些嘲讽地道:“每次都跟别人说,你不是,你没有,和他约会的人不是你,可你又不拿出证据,顶个屁用?”
司徒玥被他噎了一下。
关山怎么每回都这么会找重点?
她避开他的视线,无端有些心虚起来。
“我这不是……这不是想着迟灏自己会把那女孩儿给供出来吗?”
“人家供了吗?”
“没有。”她憋屈地吐出两个字。
“嘁。”
关山连骂都懒得骂她了。
过了半晌,关山肚子里的那口气始终不能平复下去,司徒玥却已经没心没肺地吃起了那块被她搅得七零八落的蛋糕。
虽然很不恰当,但司徒玥此时在他眼里,就像一条被人痛打了的狗,而这个没出息的,不仅没咬回去,反而回来冲他乐呵呵地摇尾巴,还有闲心啃肉骨头。
他这个主人都要气死了好吗?
关山心里很不舒服,看着司徒玥舒服的样子,他就更不舒服,并且还想让她也不舒服。
在这个奇怪的心理作用下,他忍不住问司徒玥:“你这个情圣,当得很心甘情愿吧?”
“啊?”司徒玥含着块儿蛋糕,一时没能理解他的话。
“什么情圣?”
关山英俊的眉目,在怒气之下,变得稍稍扭曲:“难道你替人家背这口黑锅,不是为了在你情郎面前做好人?”
司徒玥没说话,嘴巴动了动,准备先将口中那一大口蛋糕吞下肚。
关山生她的气,将还剩下一小半蛋糕的碟子移到自己这一侧,没好气道:“别吃了,光吃也不长脑子。”
“咕咚”一声,司徒玥终于将口中的蛋糕咽下去,然后平静地看着关山。
“第一,我没替人背黑锅,我只是在等待事情的始作俑者自己主动站出来,如果她最终不出面,那我会找你这个人证,来证明我的清白。”
停顿了片刻,她又接着道:“第二,我之所以等待,是因为同是女生,我知道去跟老师承认,自己和男生半夜在女生宿舍楼下约会这件事,会有多么困难,像你这种冷血动物,只会觉得我圣母,但对我来说,这是一种人道主义关怀。
“最后,我要申明,迟灏他,不是我情郎。”
她稍微移开视线,轻声道:“我只是对他感到抱歉。”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
司徒玥有些疑惑,侧头去看时,正好撞进关山那双掺满笑意的眼睛:“你笑什么?”
关山托着下巴,摇了下头,心情很好的样子。
他指尖一推,放在手边的那碟蛋糕,又回归原位。
“吃吧。”他笑眯眯道。
“我怎么感觉,”司徒玥狐疑道,“你现在像是在喂狗。”
关山反问道:“有吗?”又强忍着笑道,“你说像就像吧,那你叫几声来听听。”
司徒玥知道他在内涵她是狗,翻了个白眼,亮出自己的尖牙,还装腔作势地挥了下手爪子。
“咬你哦。”
没想到,在听到这句话后,关山的脸色倏地一变,接着,他耳朵尖红了起来,表情有些许的不自然。
片刻后,他又忽然记起了什么,语气凶狠地问司徒玥:“大课间的时候,你为什么挂我电话?”
司徒玥道:“那时候我被关在厕所隔间里啊。”
关山语气更凶了:“你被关了,还不接我电话,找我去救你?”
司徒玥满面委屈:“不是,你不是不愿意管我的事吗?”
关山几乎要被气笑了,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我什么时候不愿意管你了?”
要不愿意管她,他会像个变态似的钻女厕所吗?
他收到马攸的微信,说司徒玥两节课都没去上,心里急得发疯。物理老师还在讲台上分析试卷,他就站起身,当着全班师生的面,像阵风似的从后门快步冲了出去。
他一路跑到高二楼,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打电话过去,这次干脆关机了。
经过五楼的卫生间时,他鬼使神差地,竟然冒出一个念头。
要不要进去看看?
司徒玥在不在里面的概率,各占百分之五十,考虑到她已经消失将近两节课的时间,在洗手间内的可能性还远不到百分之五十。
他在外面踌躇半晌,连洗手间隔壁正在上课的班级都有些人好奇地冲他望过来了,他才终于下定决心,大姑娘上花轿,这辈子头一回地,闯了女厕所。
而现在,白眼儿狼司徒玥对他说:“你不是不愿意管我的事儿吗?”
关山觉得自己要是生在古代,这时候就应该咯血而亡了。
司徒玥眨着大眼,说:“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
关山大怒:“我什么时候说过……”
话的后半截卡在了嗓子眼儿里。
他还真说过。
几个月前的暑假,城西的地下俱乐部里。
还在和司徒玥冷战中的他,接到死对头张龙的一通电话,说自己有个妹妹在对方那儿。
他当时第一反应是他妹在北京呢,张龙这又是扯哪门子闲淡。
正打算撂电话时,脑子里却晴天霹雳般地,扯了一道闪。
“哪个妹妹啊?”他流里流气地回问。
那头的张龙笑着骂了他一句:“你妹妹还有几个是吧?”骂完又说,“你等会儿啊,我问问名字。”
关山听到他在电话那边问别人:“哎,美女,关山妹妹太多了,不知道你是哪一个,你报个名字。”
紧接着,就在他紧张的等待中,他听到预料中的那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司徒玥。”
关山吞咽了一下口水。
“张龙和我,不对付,被他知道了你和我的关系的话,我怕他……”
他尽力地想要解释清楚,可平日还算利索的口齿,今天却像生了锈,变得笨嘴拙舌了起来,就像小胖上身。
怕他什么?
他始终没能说出来,只道:“张龙这人,有时候挺浑蛋的。”
司徒玥懂了:“你怕他知道我和你的关系后,他为了给你添堵,故意来找我麻烦是吧?”
差不多……也是这意思了。
“那行吧,”司徒玥一副大度的样子,“爸爸我就原谅你了。”
关山给气笑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问她:“你不接我电话就算了,怎么不打电话给你朋友,让他们去救你?”
“谁?老马吗?”
关山点了下头。
“可拉倒吧,”司徒玥翻了老大一个白眼,“老马他比我还    ,遇事儿只会嘤嘤嘤,到时候还不知道是他保护我,还是我保护他呢。”
“那个什么雪呢?”
“你说程雪?”
司徒玥仰天笑了一声:“开玩笑?我怎么可能让我老婆干这么危险的事儿?”
“五班总有能来救你的吧?”
“谁?魏明朗?在那孙子面前丢脸?得了吧,我宁愿被阿圆她们打死。”
关山:“你这么好面子,怎么暑假里那次又扔我的名号?”
司徒玥笑了笑:“不知道啊,可能从小做习惯了吧?”
打不过就让对手去找关山,这是她小时候惯用的伎俩。
司徒玥笑眯眯道:“在别人面前求救是丢人,找你救我,那就是天经地义。你如果不救我,那你就是欺师灭祖、罔顾人伦、大逆不道、乌龟儿子王八蛋……”
关山一时间,被她的强盗逻辑给震慑住了,竟然半天说不出话来。
半晌,他才骂了一句:“司徒玥,你怎么这么横?”
司徒玥睁着大眼睛看着他:“我一直都这样啊,你第一天知道吗?不过,关山,你是不是又要开始罩我了?”
关山:“嘁。”
“嘁什么?”
“嘁你脸皮厚。”
“那到底是不是?”
关山看她一眼,叹一口气:“是。”
司徒玥松了一口气:“这我就放心了,我还担心下周一期中总结大会做完检讨之后,我会被贴吧里迟灏那些脑残粉给打死。”
关山一愣:“什么总结大会?做什么检讨?”
“期中总结大会啊,高三的不用参加吗?”
“你做什么检讨?”
司徒玥摸摸鼻尖:“就这次这件事啊,学校认为我和迟灏早恋。”
关山觉得自己要被司徒玥弄疯了。
“你跟我去找老师说清楚,不是你干的做什么检讨?让正主儿做!”
司徒玥诚实道:“这恐怕不行。”
“怎么不行?”
“因为那个女生,是小雪。”
“谁?”关山震惊了。
“小雪。”司徒玥语气平静地道。
“因为我实在是很好奇,别的老师都算了,怎么连偏向我的班主任,都毫不怀疑地认为那个女生就是我,如果光凭在几个学生那里听来的我和迟灏的流言,是不是有些站不住脚?我想通之后,就去找我班主任仔细问了。”
她顿了顿,在关山的注视下,缓缓道:“我班主任跟我说,是因为一件粉色卫衣。”
“什么?”关山有些不明白。
“门卫虽然没看见那个女生的脸,却看到了女生穿了一件粉色卫衣,这件粉色卫衣很独特,因为背后画了一个卡通人物形象,这是我送给小雪的生日礼物,我们两个一人一件,上面的卡通人是我亲手画的,我的衣服上是她,她的衣服上是我,如果两件衣服摆在一起,上面两个女孩的手就会牵在一起。这件衣服在世界上独此一件,一班班主任打听到我和迟灏的一些事,跑来找我的班主任商量,我班主任又一听门卫的描述,他记得我有这件衣服,就断定那个女生是我了。”
“不对,”关山打断,“既然这衣服你朋友也有一件,那你们两个人都应该是怀疑对象。”
司徒玥叹了口气:“小雪不会被怀疑的。”
“为什么?”
关山作为一个理科生,无法理解这种思维。
司徒玥坦然地看着他道:“因为小雪成绩很好。”
一个品学兼优的学生,很难让人把早恋这种事想到她身上去。
如果迟灏不是回身去扶了一下门卫,而是头也不回地就跑掉,根本也没人会想到是他。
除非他也有一件特殊的粉色卫衣外套。
“所以你要替程雪背黑锅?”
“我不知道,”司徒玥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我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比如小雪那么晚了怎么和迟灏在一起?他俩一贯没交集的呀?不过他们肯定不是约会,这个我还是清楚的,可小雪为什么到现在都不跟我坦白呢?我替她背了这口锅可以,可背完之后,我要不要跟她说,其实这件事情的头尾我都一清二楚呢?”
她撑着下巴,眉心打了个死结,看着苦大仇深的样子。
“不要说。”关山忽然道。
“什么?”
“要么你就不管她,自己没做的就是不认,等会儿我们去政教处,证明那天你和我在一起。”
司徒玥眉头高扬,一脸的反对:“那可不行!”
她怎么可能不管小雪呢?
关山看着她:“那你就替朋友认了,也别告诉她你知道真相。”
司徒玥忍不住皱眉道:“这也太……”
后面的话没说出口。
“太什么?”关山笑了笑,“太憋屈了是吗?做了好事还不让人知道。”
司徒玥点点头。/>不管怎样,关山总是那个能在一秒之内,就能明白她意思的人。
无论是说出口了的话,还是未尽之言。
关山认真地问她:“小玥儿,我问你,你帮程雪顶缸,是想让她从心底感激你吗?”
司徒玥未经思考,答案就自己从嘴里跑了出来:“当然不是!”
“那就成了,”关山微笑道,“那你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司徒玥看着他,有些微微出神。
很久以前的七月盛夏,她和关山还是两个穿着短袖短裤,在狭长而密布的凤凰巷子里,赤着脚疯跑的两个小孩儿。
猫狗都嫌,常常遭堂客们沿街臭骂,小孩儿们也躲着他俩。
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和她一样调皮捣蛋,招人嫌的小孩儿关山,变成了现在这样八面玲珑的关山?
她有一种微妙的错觉,关山隐隐约约,在教给她什么东西。
2
周一的时候,天气不怎么好,天上铺了一层铅灰色的阴云,仿佛随时都会下起雨来,湘中三个年级的学生,都在班主任的带领下往学校田径场走去。
今天是学校开期中总结大会的日子。
从第二节课后的课间操时间开始,开到第四节课下课,总共两个多小时,开完直接散会吃午饭。
学生们总是珍惜一切可以堂而皇之不学习的时间,即使总结大会意味着要听各个校领导冗长又毫无营养的发言,他们也一个个兴奋得如同打了鸡血,更别提听说今天的总结大会上,早恋事件的两个主角,要在主席台上做检讨。
众人八卦的心思已经按捺不住了。
等终于熬过校长和教导主任的总结陈词后,大家终于等到了事件的主角之一,迟灏。
他做检讨有些特殊,因为他这次考试成绩优异,又是上一次鼎沣奖学金的受益人,所以更多的是作为优秀学生代表发言。
前面长篇累牍的都是鸡汤文学,众人听得昏昏欲睡,简直怀疑迟灏是不是直接把去年的发言稿子套来用了。
直到发言的最后一分钟,他才终于吝啬地提了一嘴:“对于上上周五晚上的事,我感到十分惭愧,我辜负了老师和父母的期望,在这里,我许诺,以后一定改邪归正,将心思用在学习上,为了考取心仪的大学做准备。”
然后,他将手中的稿子一收,潇洒地下了台。
在场看热闹的人,心里无一不说一句:这就完了?
他们还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啊喂!
可惜的是,迟灏并不配合这些人的好奇心。下台之后,他就径直走回了自己班级的队伍,无视掉那些探究的目光。
众人纷纷觉得无聊透顶的时候,司徒玥上了台。
今天风大,主席台上,校领导们桌上的文件被风吹得噼啪作响。
司徒玥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色冲锋外衣,也许是有点冷,将外套的拉链从底端拉到头,掖住了她的小尖下巴。
等上了台,在麦克风前站定,她先调整了一下话筒高度,继而一手在裤兜里掏了掏,掏出一个纸球来。
她将那个纸球从容不迫地展开,原来是一张皱巴巴的发言稿。
她对着麦克风“咳咳”了几声,清了下嗓子,声音洪亮地道:“尊敬的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上午好!”
语气里充满活力,与迟灏那种中规中矩的语调完全不同,一时之间,所有人的视线都聚在了她身上。
司徒玥还挥手向大家致意了一下,一点都不像要做检讨的样子,反而像个上台领奖的十大杰出青年。
“今天阳光明媚,秋风送暖……”
众人看着头顶乌云密布的天,以及不知从哪儿刮来的白色塑料袋,场面顿时有几分尴尬。
司徒玥道:“不好意思,我知道现在是阴天,可这稿子是一个礼拜前写的,懒得改了,大家理解一下。”
众人一愣。
这么随便的吗?
“咳,接着说。大家吃早饭了吗?我希望大家没吃,因为我接下来的发言,很有可能让大家把早饭吐出来。”
人群中已经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大家不禁纷纷好奇起来。
司徒玥这是要说什么?
“好,现在正式开始我的发言。大家好,我是司徒玥,复姓司徒,名玥,贴吧里的A某,无脸妹。”
司徒玥拿着稿子,一脸沉痛:“我爸曾经对我说,我们家姓司徒,这个姓很稀少,发源于姬姓,是舜的后代,祖上出过不少名人,春秋的司徒卯,汉朝的司徒肃,唐朝的司徒映,近代的司徒洛、司徒非。
“是不是感觉一个人也不认识?不要紧,我也不认识,并且十分怀疑我老爸是在跟人攀亲戚,因为要是个姓司徒的就跟我们家沾亲带故,那我跟我爱豆司徒许就该是表兄妹了。
“话扯远了,我说这么多,是想说,我错了,我给祖上丢脸了。想必大家都对女寝幽会的事有所耳闻,对,没错,女主是我,男主是我们的迟大校花。”
“可是,我在此要澄清一点,”她停顿了半秒,又说,“不对,是许多点。
“第一,我没整容没隆那啥,正儿八经原装货,爹妈给的出厂配件,那位说我整容的姐妹,你也太看得起我的颜值,我在此谢谢你全家。”
人群里哄笑不止。
校领导们听到这里,总算知道,指望司徒玥做番正常的检讨简直是他们想太多。
可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又不可能将司徒玥的发言打断,赶她下台,领导们只得一个个如坐针毡,希望司徒玥的发言赶紧结束。
司徒玥继续道:“第二,没接吻没睡觉没霸王硬上弓,我们是在讨论学习问题,手拉着那是迟灏同学在教我怎么判定洋流方向,理科生不懂洋流是什么的麻烦回家问你妈妈,去女生宿舍楼下是因为我俩觉得那里学习气氛浓厚,顺便可以观察月相,不懂月相的人同样可以回家问你妈。
“第三,迟灏同学不吃软饭没被包养,不好意思,我和他同学一场,知道他长了一口好牙,最喜欢吃夹生饭,稍微软一点都不吃,就更别说吃汤泡饭了。另外他也不喜欢包,怎么会被‘包养’,据我所知他喜欢鞋子多一点,尤其喜欢穿A货。按他自己的话来讲,就是作为一个前途不可限量的优等生,他连鞋子都要穿A的。第……第几了来着?”
底下的学生们纷纷起哄:“第四!”
司徒玥却打了一个制止的手势:“好了,关于要澄清的几点就说到这里,否则我怕第四点还没说完就会被黄主任轰下去。”
她说这话时,正巧黄主任准备起身,上前去劝她下来,这话一说,全校师生的视线都往黄主任的方向看来,黄主任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只能颇为尴尬地抬手抚了一下头发,又坐回了椅子上。
司徒玥拿着稿子继续念:“现在,我要开始我的忏悔。
“我错在,控制不住自己犯花痴的心。”
此话一出,人群都沸腾了,无数喝彩欢呼声在主席台下响起,各班班主任和校领导们听傻了眼,竟然没能来得及去制止疯狂的学生们,有两个女生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高音喇叭,对着主席台上大喊:“司徒学姐厉害!”
这两个女生长着一模一样的脸,正是开学伊始,司徒玥在校门口结交的大小高姐妹。
大小高趴在草丛地上吼完,她们班主任就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可高音喇叭早就在班上同学默契地配合下,你传我,我传你,不知藏到哪个同学衣服底下去了,班主任既找不到作案工具,也不知道如此胆大包天的犯人是谁,只能随便训了几句,就此作罢。
台上的司徒玥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勉强,似乎很不愿意接着念下去。
但她还是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因为他多情忧郁的眼神,他温柔低沉的声线。如果我是一头暴躁愚顽的猛虎,他就是那山谷里柔弱的蔷薇,猛虎不会去蹂躏蔷薇,只会低下它那颗笨拙的头颅,凑近细闻,那蔷薇的馨香。在那之后,我也许会爱上一朵白云,爱上从我鬃毛里呼啸而过的清风,爱上我肉垫下的蚂蚁堆,爱上这可恶又美丽的自然界。”
众人纷纷搓了搓胳膊,被她肉麻出一身的鸡皮疙瘩。
“最后,我要引用王小波的一句话,与诸君共勉: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
“以上就是我的检讨,感谢我们班某才女为我撰稿,我相信她一定是下一届新概念作文大赛的冠军,谢谢大家!”
司徒玥冲着台下鞠了一躬,起身之时,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右手一抛,无数张细小的纸张碎片,抛至半空,又天女散花般地洒落在地。
原来是司徒玥趁弯腰之时,将手里那张皱巴巴的稿子撕成了粉碎,起身的时候,一把抛出来。
这些碎纸有些落在她的头上,有些落在肩膀上,更多的是落在主席台的红地毯上。
红白相映,有一点刺目。
她就在纷扬飘洒的纸屑中,众人吃惊的视线下,领导又惊又怒的目光中,穿着关山的冲锋衣,扬着小尖下巴,一步一步地走下台,走回自己班级的队伍。
潘艳华在身后喊司徒玥,她不应,装没听见。
五班的同学热烈地欢迎她,魏明朗大笑着砸她肩膀:“行啊,司徒,真有你的!”
被她歪着身子躲过。
经过马攸和程雪时,马攸想和她打招呼,却又有些胆怯,等反应过来时,司徒玥已经走过去了。
马攸讪讪地收回手,刚想问程雪,觉不觉得司徒有些不对劲,然而回头看到程雪的脸时,惊愕得嘴里能塞下一只咸鸭蛋。
“程雪!你你你……你怎么哭啦?”
3
司徒玥一路走到队伍的末尾,然后穿过田径场内的青草坪、塑胶跑道,拉开雕花铁门,走了出去。
教导主任已经在做最后的总结陈词,高音喇叭将他的声音传到湘中校园的每一个角落。
“同学们,我知道,像迟同学和司徒同学这样的,一定不止他们一例,但老师们想说的是,爱,当然很美好,但是,青涩的果子,要等到熟透了,才会清甜可口,一坛美酒,要埋在地下几十年,才会浓烈醇香。现在的你们,正处于一生中,精力最旺盛的时刻,也是最适合拼搏,为了改变命运、实现人生理想而奋斗的黄金时代,老师送给你们一句话: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
司徒玥搓了搓一胳膊的鸡皮疙瘩:“黄主任是鸡汤书籍看多了吧……”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嘴里却没好气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身后那人发出一声嘲笑。
“马路是你家的吗?”
典型的关式语言风格。
司徒玥发现,当关山不知道说什么话,却又不得不反击时,他就会从鼻孔里嗤笑一声,然后说:某某某是你家的吗?
对于他这种强词夺理的习惯,司徒玥已经找到了方法。
她背着手,突然转身。
关山没预料到,表情微微错愕,也停下了步伐。
司徒玥冲他十分认真地道:“对,这就是我家的,你走不得,怎样?”
关山听到这句话,双眼微微睁大了些,薄薄的嘴唇扯开一丝缝。
就像是一招本来无敌的招数,突然之间对手有了破解之法,他一时有些不敢置信,又不知如何应对。
总而言之一句话:蠢到家了。
司徒玥看得直乐,心里畅快得仿佛打麻将连胡八圈,真想拿相机把关山这副蠢样子给记录下来,这就是她下半辈子发财的路子。
关山在短短几十秒的讶异之后,蓦地笑了。
他走上前,一把揽过司徒玥的肩膀。
司徒玥矮他一个头,只能被他夹在腋下带着走。
“你的就是我的。”他态度强硬地宣布。
司徒玥踉踉跄跄地被他夹在腋下,往前走。
听了这句话,她登时破口大骂:“不要脸!”
“是挺不要脸,对吧?”关山笑得直喘,“可这话的发明者,可是你自己啊,小玥儿。”
司徒玥一愣,自己说过这句话吗?
反正记不清了,她干脆啐关山一句:“呸!你胡说!”
检讨事件过后,司徒玥彻底成了湘中贴吧里的名人,与她并驾齐驱的是一位叫徐清圆的女生,也就是阿圆姑娘,网名“四喜丸子”。据一名网友“潇洒哥”披露,阿圆家境优渥,靠她的有钱老爸进了高二一班,坐在迟灏后座,是迟灏后援会的会长。
这个帖子下面,还附了一些照片。
一张是阿圆坐在迟灏的后面,目光痴迷地盯着迟灏的背影,还有她后援会聊天群里的一些聊天记录,内容大致是哪个女生如果送了迟灏千纸鹤这样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就要被大肆嘲笑,如果是名牌衣服鞋子,就会被点名夸奖,如果有哪个女生试图给迟灏递情书或当面表白,就会被女生们辱骂,甚至是“给点儿颜色看看”。
最严重的一张,就是一个人摸黑去年级办公室偷鼎沣奖助学金资料的照片了,照片拍得很糊,好像是从一段视频里截取出来的,但是依稀看得出是阿圆的样子。
因为这个帖子,阿圆很快被教导主任叫去调查,最后的结果是被记了大过,留校察看,全年级通报批评。
“潇洒哥”在这篇帖子的最后,说了一句装相范十足的话。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多读书,少弄鬼,正义使者潇洒哥批注。”
第二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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