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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前夜

书籍名:《暗河》    作者:西北望

  从墓园里出来的时候天就已经全黑了,安良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是整个人还是忍不住有点冒白毛汗。他浑身上下都有点冷,除了右手。
  因为秦淮一直牵着他的右手,没有一瞬间放开过。
  他们从小路上离开了墓园,安良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昏黄的路灯下看着秦淮:“明天几点的庭审?”
  秦淮的眉眼在灯光下像是被人镀上了一层浅淡的熔金,他看着安良的眼睛:“下午两点半。”
  安良在心里飞快地琢磨了一下,算了算自己明天没有排挂号的门诊,可以请一天的假。于是他很快点了点头:“好,那我到时候先来找你,然后陪你一起去?”
  秦淮没有说话,他在路灯的光晕下轻轻点了点头。
  安良的摩托车还停在那家小饭店的门口,他们慢慢地走回去之后安良看着秦淮:“你打车来的吧?我给你送回家?”
  秦淮笑了笑,冲着他伸出手:“你认识路吗?我来骑吧。”
  安良很喜欢他伸出手来的这个动作,就好像他在理直气壮地找自己要什么东西,自己也会立刻甘之如饴地给他。
  于是他将钥匙抛给秦淮:“那就辛苦你了哈!”
  秦淮骑的不算太快,等到他将车停到自己家的单元楼下的时候,安良抬手看了看表,正好九点半。
  秦淮将头盔摘了下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安良正准备坐到前面去骑车,就听见秦淮低声问他:“你要上去坐坐吗?”
  “啊?安良一下没反应过来,他以为秦淮只是在客气:“太晚了吧…”
  但是很快他就察觉出来不对劲了,秦淮整个人都在细碎地发抖。这种颤抖要不是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引起安良疑心的,其实是秦淮的语气。
  平静中藏着一丝…恳求,就好像他是真的需要安良陪他回自己的家一样。
  电光火石间安良反应过来了:秦淮不想一个人回到黑灯瞎火空无一人的家里,他在害怕。
  于是安良立刻从摩托车上跨了下来,反正明天他打定主意要请假了,也不着急赶回去。他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沉重:“好啊,我还没去你家看过呢!”
  秦淮不易察觉地松了一口气,他重新牵起安良的手,动作十分自然,带着他走进那个黑洞洞的单元楼楼道里。
  这样老旧的楼在重庆市区里其实已经很不常见了,楼道里的感应灯都是坏的,也没有电梯。秦淮家住在六楼,安良已经很久没有爬过这么高的楼梯了,觉得整个人都有点喘不上来气。
  秦淮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门,侧头看了他一眼:“累了么?”
  安良心里说开玩笑!他的自尊心怎么可能容许他承认自己疏于锻炼,一个月没去健身房导致现在爬个六楼都腿软这种事?于是他迅速否认:“没有。”
  秦淮把门拉开,侧身让他先进去,轻声笑了笑:“行。”
  秦淮家面积很小,大概只有六十几个平方,墙上还是那种老旧的绿色墙裙。房间里的东西很少,但是收拾的非常干净。干净到了…有点异常的地步。
  安良在门口换了鞋进去,扫视了一圈秦淮的家。这应该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那种工厂家属宿舍,只有一室一厅并一个小小的厨房和卫生间。安良觉得有点奇怪,按照秦淮这样的年纪自然是不会也不能买这种产权不清楚的房子。那这房子应该是秦淮的父母买的。
  可是他还记得艾萍的墓地一年的价格不会低于三十万,死后都能买得起那样的地方,生前怎么会住在这里?
  秦淮从厨房里走出来,递了一杯温水给坐在沙发上的安良:“喝点水吧,家里没准备饮料,不好意思啊。”
  安良赶紧接过那杯水:“没关系没关系,我也不怎么爱喝饮料。温水就行了,温水挺好的。”
  “你难道不爱喝酒吗?”秦淮突然笑着问了一句。
  安良起先还没反应过来,但是他很快意识到秦淮是在拿酒吧那天的事儿堵他呢!于是安良也笑了,整个人放松了许多:“那天的事儿,我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谢谢呢!谢谢你替我挡酒啊,那帮孙子真不是东西,连累你了。”
  他说谢谢的时候,秦淮的脸色微微有些奇怪,但是他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没关系,你朋友们都挺有意思的…那晚上,是我该谢谢你。”
  安良瞥见秦淮的茶几上有很厚的一沓打印出来的纸,他瞟了一眼就看见全部是关于他爸的案子的。安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等秦淮在他身边坐下后,他斟酌着问:“你爸…找律师了吗?”
  “我之前给他找过,但是我爸不要。”秦淮低下头笑了笑,从果盘里取了一个橙子用小刀切开了:“后面法院那边给他安排了一个法律援助。”
  安良皱起了眉头:拒绝司法精神鉴定,拒绝了儿子给他找的律师…秦石明可能根本就不想活。
  但是安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想活了。就像他同样不明白,秦石明为什么会杀了自己的弟弟和妻子一样。
  他接过秦淮递给自己的橙子,环视了一圈客厅,注意到了客厅里有一个角落里摆着几副相框。他看了几眼,发现都是秦淮和秦石明的合照,没有一张艾萍的照片。
  大约是安良看那些照片的时间太长了,连秦淮都察觉出了不正常。他顺着安良的目光看过去,笑道:“几年前拍的照片了。”
  安良忍了又忍,实在是没忍住:“你妈…没有照片在家里吗?”
  话一说出口,安良就后悔了,他简直想抬手抽自己一个嘴巴。身边的秦淮也立刻因为他的问题而浑身一僵,切橙子的手不动了。
  安良正想说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问,秦淮就轻轻开口了:“自从…她死了之后,我就把她的照片都收起来了。”
  安良沉默了一会,真心实意道:“对不起,我不该问的,你别往心里去。”
  秦淮摇了摇头,他把手上的水果刀放下了,转向安良:“你今晚能不走吗?”
  安良万万没想到对话居然是这个走势,他简直不知所措,手上的橙子都忘记吃了:“啊…可是…”
  可是什么,他可是了半天也没可是出来。他感觉自己的借口都被用光了:他明天既不用上班,也不是个女孩子怕被人侵犯,最重要的是,他…其实也并不想丢下秦淮一个人在这间房里。
  秦淮见他半天不说话,声音便有些掩藏着的慌张:“能吗?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安良吃软不吃硬,对着秦淮尤其的心软。他一看秦淮这个样子,立刻就点头了:“行,反正明天我不用去上班,就在你这里凑合一晚上得了。你有…换洗的衣服什么的吗?没有的话我回家拿一趟再过来?”
  “有的。”秦淮很快站了起来:“我去给你找。”
  安良洗过澡出来之后,看见秦淮给他放在卫生间台子上的一套新的睡衣和内衣。他拿起那还没拆封的衣物,一边擦着滴水的头发一边皱起了眉头:这些都是他平常习惯穿的牌子。
  安良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无伤大雅的巧合,否则的话秦淮若对他了解至此那说出去也是挺瘆人的。只是若是巧合的话,这个牌子的衣服其实不便宜,甚至称得上挺贵的。秦淮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却买这种牌子的衣服,本身就不合理。
  再加上他在蒸菜馆里给徐阿姨留下来的那沓钱不是个小数目…安良的眉头越皱越紧了,他是当真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但是他的这点警惕很快就被现实冲刷的一干二净了,因为安良环顾一圈,最后在卧室的床上找着了秦淮。
  秦淮大约是刚上床没多久,他赤裸着上身靠在床板上低着头翻着手上的几张纸。安良艰难地把目光从他上身挪开,发现他正在看的是秦石明的起诉材料。
  见他来了,秦淮抬起头来笑了笑:“家里就一张床了,你介意吗?”
  安良觉得自己骑虎难下了,他就算介意也无处可去,秦淮家的客厅里就三把板凳,连个沙发都没有,他总不能像只猴子一样吊在这三把板凳之间睡觉。
  于是安良摇了摇头,躺到了秦淮的身边。
  秦淮的床比他的床小了许多,两个人睡在上面的话要想不碰到对方都是不可能的。安良也不好意思盯着秦淮手里的起诉材料看,他害怕秦淮觉得自己越了界。
  好在秦淮似乎也没有想盯着手里的这些材料看到明天早上的意思,他见安良上床之后便将手上的材料放到床头柜上,伸手握住了安良的一只手。
  安良刚洗完澡,浑身都是热的,显得秦淮的手格外的冷,好像他刚从贝加尔湖畔冬泳回来似的。安良忍不住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你要不还是把睡衣穿上吧,我看你这屋空调打的挺低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说不下去了。因为秦淮突然翻身将他压在了自己的身体下面,半支起身子垂着眼睛看着他。
  这个姿势让安良觉得有点不舒服,却又同时让他不想动弹。在床头灯昏暗的灯光下,秦淮的眼睛像两颗黑曜石般沉静无波,直直地看着他。
  安良觉得一把火从下腹燃起,顷刻间就烧遍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声音嘶哑,眼睛动也不动地看着秦淮:“你…想做吗?”
  秦淮没说话,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安良的脸。安良觉得这个姿势非常危险,这个走向也非常不对劲。他看着秦淮的眼睛,犹豫了片刻:“你是…”
  你是上面的还是下面的?你要是上面的那可就完了蛋了朋友,咱们撞号了!
  安良猜秦淮应该就是上面的,因为他听见安良没说出口的问题后浑身显而易见地一僵。良久,秦淮俯身在他耳侧道:“我都行,看你的。”
  安良觉得那把火的温度更高了,烧出了一些甜美而灼热的躁动。
  但是他的神智很快就恢复了清明,眼下虽然看上去天时地利人和,但是其实三个要素一个好的都没占到。这里是秦淮的家,明天是秦淮他爸要被判刑的日子,秦淮本人还是个上面的。
  他安良就是再没有良心没有底线,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把秦淮上了。
  于是他轻声叹了一口气,看着秦淮的眼睛小声说:“要不就先亲一个吧。”
  秦淮不啻他有这个要求,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但是他很快从善如流地俯身,先是覆在安良的嘴唇上轻轻地触碰了一下。等他再俯身的时候,烈火便成燎原之势,攻城略地般不容拒绝地侵袭入他的唇齿之间。所到之处都炸开了璀璨的烟花,是冬去春来后黄河的第一次破冰,是日照高山上雪山的第一次冰消雪融,是春林初盛后第一朵灼灼开放的桃花。
  安良在喘息的间隙中摸了摸秦淮的后背,摸到了一手流畅而紧实的年轻人的身体和他身体之中蓬勃跳动的那颗心。
  许久之后秦淮翻身从安良身上下来,伸出手擦了擦安良的嘴角,最后俯身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睡吧,不早了。”
  安良在很久之后回想起他们之间的这一个初吻,都会忍不住问自己,阻止秦淮做到最后的到底是什么?是没有到顶峰的欲望,是没有起占有欲的喜欢,还是…东风未到的静候时机?
  但是彼时的安良一无所知,他握了握秦淮的手,轻轻地在一片黑暗中对他道:“晚安啊。”
  秦淮没有回答他,不知道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安良睁开眼睛的时候,不出意料地发现自己身边又是空无一人。秦淮起床的动作很轻,安良睡眠那么浅都没有听到他起身的动静。
  他躺在床上醒了醒神,走到客厅里的时候发现秦淮背对着他正在用微波炉热牛奶。听见身后的声音,秦淮转过头来神色很自然地和他打招呼:“起床了?今早来不及做饭,喝点牛奶吃点面包好不好?”
  安良当然不可能在这样的早晨让秦淮给自己做出什么吃的来,他甚至有点羞愧自己起的太晚了,于是赶紧接过秦淮从微波炉里拿出来的那杯牛奶:“没事没事,就吃这个就行了…”
  他觑着秦淮的脸色,啜饮了几口牛奶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昨晚睡得好吗?”
  秦淮把盘子里的牛奶吐司端到桌子上来,拉开椅子在安良面前坐下后笑了一下:“挺好的,你呢?”
  这对话实在是有点儿诡异,但是既然是安良开的头他硬着头皮也得继续下去:“我也睡得挺好的。”
  这话其实不假,安良很少和别人同床共枕,因为他睡觉的时候毛病特别多也特别怕吵。但是秦淮是一个睡觉特别规矩的人,绵长而规律的呼吸声让安良几乎感觉不到这个人的存在。他沉沉一觉睡到十点多钟,难得半点儿也没认床。
  两人吃完了这顿简易的早餐,秦淮便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机低下头去飞快地翻了一下日历:“中院离我家有点儿远,我们可能得提前过去。”
  安良放下手边的牛奶杯,目光落在茶几上明显被翻动过的那沓材料上,他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这一天将会成为秦淮生命中的转折点,而他以一个不尴不尬的身份陪在他身侧,安良自己也不知道算不算是一件好事。
  作者有话说:
  最近更新很慢的原因是我的大纲保存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而我的appleID被盗了,申诉需要三个工作日才能拿回来……所以我完全无法展开
  现在的感觉就是,我,秦淮,安良三个人坐在一个房间里大眼瞪小眼,他俩看着我:“咋办,我俩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