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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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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引线

书籍名:《暗河》    作者:西北望

  等到陈奇看见安良身边站着的秦淮的时候,整个人就从一个“老朋友夜店喜相逢”的神情迅速转变为“快看这对奸夫淫妇被我抓住了”的八卦神情。
  他连自己队伍里的位置都不要了,挤到安良身边来,将他们上上下下从头到尾地打量了一遍:“安总,可以啊!”
  安良心里想我求求你快闭嘴吧我的这位祖宗。
  就好像老天爷觉得一位祖宗还不够安良头疼的似的,立刻派来了第二位祖宗:刚才去买烟的周文也看见了他们,立刻挤到三人身边,学着陈奇的语气:“安总,可以啊!”
  安良推了一把两个人:“去排队去排队,怎么那么啰嗦?”
  陈奇纹丝不动,凑在秦淮身边:“小帅哥跟我们安总发展到哪一步了?我就说我们安总肯定特别喜欢你,在追你吧?这个闷骚的还不承认…”
  秦淮在夜店门口光怪陆离的灯光之中笑了笑:“不是,现在是我在追他。”
  陈奇和周文也同时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瞠目结舌的表情,就像被人点了穴似的动也不动。
  安良抓紧时机一手一个把两个人推回了队伍当中:“滚滚滚,滚去排队,别在门口吹风。”
  周文也提前和酒吧的营销打了招呼,四个人在卡座里落座后秦淮和周文也去点酒。安良眼看着陈奇凑过来一张八卦的脸,立刻先下手为强地把他的脑袋推开三丈远:“你怎么回事?怎么和周文也撇开大部队,私下来这种不道德的地方?!”
  古人有言说得好,凡事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安良玩的一手好战火转移,在夜店昏暗的灯光下他都能看见陈奇的脸红了,在卡座上别别扭扭地跟拱蛆似的拱了半天才眼巴巴看着安良道:“我…我在追周文也…”
  安良一颗葡萄戳在牙签上险些送进自己的鼻孔里去。
  周文也是他们这一圈人中最靠谱最沉稳的那一个,和陈奇这种不务正业的富二代不同,他正儿八经是个公职人员,是个交警。陈奇一直笑他古板和没情趣,没想到今日居然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的威力不亚此刻于有人附在安良耳边说:“快看,那里有个迪迦奥特曼。”
  安良艰难地把嘴里的葡萄咽了,皱眉问道:“真的假的?那对方怎么说?”
  “Theotherside.”陈奇表情很冷静。
  安良反应了半天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这孙子此话的意思,瞪了他一眼:“你信不信我给你一榔头?我说认真的,周文也怎么讲?”
  “他还不知道。”陈奇别扭地拿过了一瓣橙子塞进了嘴里,在一片清甜澄澈的馥郁中对安良道:“他就以为我单纯约他出来玩儿呢,别的我暂时还没敢告诉他。我怕告诉了…连朋友都没的做。”
  他最后一句话像是一把小叉子,在安良心上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连朋友都没的做”是他之前一直克制着对秦淮的好感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和秦淮认识的时机场合都不对,两个人的人生经历天差地别,横亘在他们中间的因素也太多了。
  这一切的一切加在一起,都足以让安良一个快三十岁的成年人清楚地意识到,秦淮并不是一个适合他的男朋友。
  可是出于连安良自己都说不清楚的原因,他一次又一次地纵容着秦淮,放任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进自己的生活,直到今天这么个局面。
  大约这就是旁人所说的,因爱失智吧。
  安良和陈奇正坐在卡座上各自为自己的爱情同步愁眉苦脸的,秦淮和周文也倒是点完酒回来了。周文也隔着很远就开始嚷嚷:“啷个回事情嘛,安总你们家秦淮也太客气了,哪儿能让他出钱啊!我抢都抢不过他!”
  安良有点吃惊,低声问在他身侧坐下来的秦淮:“你出钱点的酒?”
  在一片五颜六色光怪陆离的灯光中秦淮的眼睛亮得怕人,他凝视着安良的脸,声音很低:“对,说好了我请你喝酒的,请你朋友也是在请你。”
  安良心里想你傻啊!周文也他就不说了,陈奇一等一的有钱还能喝,哪儿轮得到你这个小傻子去出钱?
  秦淮的经济状况安良其实并不清楚,这点愤怒多半还是来自于“护短”和“我的人怎么这么傻”交织的复杂情绪。于是他看向陈奇的眼神饱含怒意,恨不得用灵动的眼神把“还钱”两个大字甩在此人的脸上。
  挽救陈奇的是他的嘴甜:“多谢秦淮!体面人!这杯哥敬你了!祝你早日追求到我们安总!”
  秦淮笑着举杯和他碰了个杯,喝了一半把酒杯递给了安良。安良接过他剩下的半杯酒,就着秦淮喝过的地方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威士忌冰凉地顺喉而下,好像把他心中莫名其妙的一簇小火苗浇灭了大半。周文也的那句“你们家秦淮”和陈奇的那句“祝你早日追求到安总”奇异的在他心中洒下了一罐蜂蜜,流淌之处是一种细腻的甜蜜。
  安良凝视着正在和周文也说话的秦淮的侧脸,心里想:“这个人,他喜欢我。”
  而我…也喜欢他。
  就像是感觉到安良的目光似的,秦淮回过头来对他笑了笑,伸手握住了安良放在身侧的那只手。
  陈奇干啥啥不行,起哄搭架子第一名。见状立刻就推了一把安良:“安总!快跟我兄弟亲一个!”
  安良心里想我就不该认识你这么个看热闹不嫌事大唯恐天下不乱的朋友,也不知道谁才是你的兄弟。
  陈奇这一嗓子喊得非常嘹亮,旁边卡座的几个哥们本来喝的就有点晕晕乎乎的,此刻都围了过来:“亲一个亲一个!”
  安良还准备挣扎一下,拿出正人君子坐怀不乱的气度,用自己的高风亮节感动这帮满脑子低俗下流思想的人。结果他一转头,就看见秦淮含着笑看着他,声音很温柔:“要不就先亲一个吧。”
  这句话是前天晚上安良对他说的,此刻被秦淮原封不动地又还给了他。在酒吧这样燥热的氛围中,不啻于在安良身上点燃了一把火。
  鬼使神差的,安良闭上了眼睛。
  即便是闭上了眼睛,他所有的感官都在清晰地叫嚣着秦淮的靠近。安良闻到了秦淮身上的淡淡的奶香味,他神思游离地想到,这是自己家沐浴露的味道。
  然后他就觉得唇上先是微微一凉,随后就是一阵细腻的温热。
  这不是两人之间的第一个亲吻了,但是这个亲吻相较于之前的那个来说,对安良的刺激更大。因为正在亲他的这个人,是他明确地知道自己喜欢,并且也说了喜欢他的一个人。
  任何事情一旦掺杂了感情,那就难办了。
  秦淮亲了他一会儿后便退了回去,对陈奇笑道:“够了吗?”
  陈奇都看呆了,拿着酒杯一个劲儿地点头,喃喃道:“牛逼啊兄弟,可以的…”
  隔壁卡座的那群人于是也心满意足地退回去了。安良简直怀疑这帮人都是活雷锋,不图名不图利不图爱情,就是图他们俩有情人终成眷属。
  多么的高风亮节,多么的舍己为人,多么的大公无私,多么的…傻逼。
  喝到十二点多,安良惦记着自己第二天还要回医院门诊上班,于是便准备喊秦淮走。谁承想他还没有摸到秦淮的胳膊,身后倒是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帅哥?”
  安良莫名其妙地回头去看,对上一张陌生的脸,是个扎着马尾辫的男人举着杯酒,手还摸着安良的肩膀不撒手:“帅哥,跟我喝一个呗。”
  安良看了他一眼,甩开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你谁啊你?”
  他的洁癖在此刻发作了起来,恨不得冲到厕所去把上衣脱下来洗了。
  那男人被他甩开了手,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别不给面子嘛,喝一杯呗,我看你一晚上了,觉得你长得挺俊…”
  安良心里想你他妈看我一晚上没看见我跟秦淮亲上了吗?你都看什么了?还跑来搭讪干什么?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的秦淮伸出手来替他拦开了那男人端着酒杯的手臂:“他不喝了。”
  那男人没想到横刺里还能出来个人,立刻就火了:“你他妈是谁啊?我让他喝酒关你什么事?”
  说罢将那杯酒往安良面前一杵:“这个面子你给不给?”
  安良心里想我给你妈个星际大西瓜!他正要站起来,身后的秦淮伸手把他按住了,自己站起身来俯视着面前的那个马尾辫男人:“我说了,他不喝了。”
  周文也和陈奇也都站了起来,面色不善地道:“喝多了就滚回自己座位待着去,别在这里丢人显眼地找事儿啊!”
  那男的估计是真的喝的有点上头了,伸手一挥,对着秦淮推了一把:“你让开!”
  安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面前的这个男人发出了一声惨叫。他抬头一看就愣了,因为秦淮直接伸手擒住了这个男人的两条胳膊,把他扭成了一个诡异的角度,用自己的膝盖顶在他的背上。男人被迫呈现出一个趴服的姿势,肩肘关节危险地咯吱作响。
  这个姿势让安良觉得有点熟悉,但是他被酒精泡了的脑子此刻不够功率处理这么大的信息量。于是他抓住重点,摸了摸秦淮的后背:“别动手,让他滚就行了,别伤了人…”
  那马尾辫男人的朋友们听见这边吵起来了才后知后觉地赶过来劝架,一半人求情一半人拉秦淮的。突然那群朋友中有个年纪轻点的男人叫了一句:“秦淮?”
  秦淮还保持着那个姿势冷冷地看着对方,安良从他的表情上就知道两人并不认识。那年轻男人仔细看了看秦淮的脸,立刻就怂了:“真是你啊!”
  紧接着他就开始扒拉自己的朋友们:“都散了都散了,周哥的徒弟秦淮…一个个的都干嘛呢,别闹到周哥那里去了…”
  安良琢磨了一下,觉得对方嘴里的这个周哥应该是秦淮的师父周之俊。果然听见这句话,连那个扎马尾的男人都清醒了,在秦淮的手下求饶:“对不住对不住兄弟,是我喝多了喝傻了,没看见您是周哥的人…你放了我这遭,就当积德行善了…”
  秦淮还没动,安良却冲着他摇了摇头,温声道:“没事的,让他走吧,不是什么大事。”
  不是什么大事,你…别为我生气。
  秦淮和安良对视了许久,终于撒开了手,看着马尾辫男人冷冷地道:“滚。”
  那帮人忙不迭地滚了之后秦淮才重新坐下来,摸了摸安良的侧脸:“没事吧?”
  有事,安良心里想,我可太有事了,我被你帅到了。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说出口,于是就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走吧,我明天还要上班呢。”
  正好周文也和陈奇也觉得差不多该走了,四个人一起走到燃烧的门口等着各自打的滴滴。
  周文也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没说,陈奇还在那里兴奋地问周哥是什么人的时候就听见周文也在他们身后沉吟着开口了:“秦淮,你看,你如今是我们安良的朋友了。有句话我问一问你,你别觉得我在冒犯你啊!”
  秦淮点燃了一根烟递给安良,语气很平静:“没关系,你问。”
  周文也的目光幽深的看不出来情绪:“我刚才听安良说,你现在在纹身店里工作…那你之前,是不是当过警察或者当过武警啊?”
  这话问出口,安良和陈奇倒是都先愣了一下,不明白周文也何出此言。但是安良知道,周文也算是个最沉稳的人,如果不是察觉出哪里不对劲,不可能问出这么一个没头没脑的问题。
  秦淮的语气是纹丝不动的淡漠:“没有,怎么了?”
  “没有吗?”周文也的眉头微微蹙起来:“你刚才的那一下…是警队里最专业的格斗擒拿,这个姿势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规避了警察在抓捕过程中自身的风险和对方潜在的反抗。所以说,市面上的那些个武馆体校,是教不出这种专业级别的擒拿的。那我能不能问一句…小兄弟是在哪里学的啊?”
  安良猛然想起来了,他为什么会觉得秦淮的姿势那么熟悉。
  他妈安老太太一辈子在重庆警校做财务工作,安良从小就有一大半时间在警校食堂里混饭吃。闲着没事的时候到处参观警校的学生们练格斗,就曾经见过一模一样的姿势。
  周文也是交警,也算是警队里的人,对这方面的观察就格外敏锐。
  秦淮给自己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之后笑了笑:“我师父…之前是省队的特警,都是他教的。”
  安良觉得自己的脑子就在两个人之间转来转去,根本没赶上趟儿:“周之俊?就是他们刚才说的周之俊?”
  周文也听到这个名字后,眉心微微一动。秦淮冲着他笑了笑:“班门弄斧的,倒是让你看了笑话。”
  周文也摇了摇头:“原来如此…是我想多了…但小兄弟刚才的那一下确实挺专业的啊!”
  身旁有辆凯美瑞按了按喇叭,是安良他们叫的车先到了。于是秦淮走下了马路牙子替安良拉开了车门:“谢谢。”
  陈奇虽然没反应过来刚才这一长串对话都是因为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一颗蠢蠢欲动的和江湖大佬交朋友的心:“小帅哥,下次把你师父喊出来一起喝酒啊!”
  周文也伸手拉他的袖子让他闭嘴,倒是秦淮回头笑了笑:“好啊!”
  “你理他干嘛,他就一人来疯…”安良坐进车子里后还在埋怨陈奇:“你师父知道…知道你会来这种地方玩吗?”
  这话问得很委婉,但是秦淮听懂了。他握住安良的手在自己掌心里摩挲着:“我的事情,他没有不知道的。他上次说想和你一起吃个饭,你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去和他说吧。”
  安良坐在他身边,转头看了看秦淮的侧脸和他们交握着的两只手,轻轻点了点头:“好。”
  事后安良想起来的时候都还觉得遗憾,分明周文也的话已经为一切过往因果牵出了一条隐秘的线,但是此时此刻,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意识到这根线的背后有一张陈年的暗网。
  秦淮没有一句话是在撒谎,但是他也没有说一句实话。
  作者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