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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恒星

书籍名:《暗河》    作者:西北望

  有那么一瞬间,秦淮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凡人总有深藏于心的不可告人的绮梦,但是之所以为绮梦,不过是因为它不可实现罢了。
  秦淮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有这样的好运气。
  安良的手垂在身侧,手指清瘦而修长,白得像是一块冷玉。映衬着他黑色的毛衣,是黑白分明的触目惊心。
  秦淮伸出了自己的手,称得上是一句战战兢兢,他从未觉得这样害怕过。怕自己握到了一手的风,怕自己握到了一场空。
  怕这一切只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催生的妄念。
  可是他握到了安良的手,那冰冷却又温热的手。安良没有挣扎,就那么被秦淮握在手心里。他甚至没有回过头看着秦淮,就那么迎风站着。
  重庆冬夜的晚风吹起了他的鬓发,他的侧脸看上去美丽得不可思议。
  秦淮哑着嗓子,声音抖得不像话,一开口就把话送到了冷风中:“我以为…我没有不好意思…我是怕…我是怕你生气…”
  多可笑而又荒唐啊!安良疲倦地想,那样的事情都做了,居然还会因为未经允许而牵手这件小事而怕自己生气。
  秦淮难得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他一贯是冷静的,自持的,掌握着一切的。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原来心慌意乱是这么个滋味。心慌而意乱,意乱而情迷,人间的苦楚缠绕着复杂的情感,枝叶繁盛。
  他想去看安良的脸色,可是安良背对着他站着,秦淮看不见他脸上的情绪。
  察觉到掌心里的那只手冷的像是一块冰,秦淮猛然发现安良整个人在细微地发着抖。他着急忙慌地站起来就要脱自己身上的大衣给安良。可是大约是他太舍不得松开安良的手了,单手脱衣让他整个人的姿势别扭而又慌乱,终于引得安良回过头来微微皱着眉问他:“你干什么?”
  秦淮眼巴巴地看着他:“你冷不冷?”
  安良这才反应了过来面前的人要做什么,心中的暖意先于觉得好笑而生。他很少看见秦淮这样手忙脚乱的样子,这是属于二十二岁少年人特有的笨拙和紧张。
  这点发现让安良的整颗心都跟着软了下来,连带着口气也软了:“把大衣披好,我不冷。再闹腾就跟我回楼上去。”
  秦淮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矛盾极了的情绪:他一方面害怕安良真的着了凉受了冻,另一方面却又害怕安良真的要让他回病房去不陪他在外面待着了。秦淮的这点犹豫不决全落到了安良的眼睛里,他抿了抿嘴:“你把衣服穿好我就再陪你待五分钟,我答应你的。”
  就像哄小孩儿似的,安良心里想,怎么会这个样子。
  听完他的这句话,秦淮倒当真老老实实地安静了下来。他牵着安良的手一刻也不敢松开,整个人站在花坛的边沿上一动也不敢动,看上去还有点儿可怜。
  安良深吸了几口气,觉得自己拿面前的人一点儿办法也没有。秉承着专业性问出来的话都格外像是此地无银的关心:“今天呼吸还顺畅吗?后脑疼不疼?胸口呼吸有没有负重感?”
  他说一句秦淮就跟着摇一次头,声音软得小心翼翼的:“不难受,我快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他这么说话,安良只觉得一阵心酸。他用鞋子踢了踢旁边的一颗小石子:“都说了让你别逞强了…又不是比赛,谁还催着你好起来了?多休息几天,好好养一养。”
  秦淮低声说了一句什么,说出口就随着风消逝了。安良没听清,皱着眉头又问了一遍:“说的什么玩意儿?”
  秦淮便又重复了一遍,比上次还要犹豫不决:“那你还会一直来看我吗?”
  安良本来有的是话术来掩盖自己的本意,他大可以告诉秦淮“我不来谁来,你父母都没了,总不能让周之俊来守你全夜”,这样的话他或许会扳回一城,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上赶着倒贴别人。
  可是安良说不出口,他不敢对秦淮说出这句话,他对着秦淮说不出这么难听的话。于是犹豫再三,准备好的借口全都见了鬼去,安良轻声道:“我会一直守着你的,你快点好起来,行吗?”
  “行。”秦淮先是说了一个字,隔了片刻后带着一点哽咽重复了一遍:“行。”
  安良是落在他晦暗残缺不堪的生命中一道清澈的温柔的月光。
  谁能束缚月光呢?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而他也有他的去处。
  秦淮觉得,自己不配。好时光都是偷来的,他要倍加珍惜。
  于是秦淮往前迈了半步,不管不顾地带着一腔玉石俱焚的勇气对安良道:“我想抱着你,行吗?”
  安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来,讶异地抬起眼睛来看着秦淮。
  秦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一点幽暗的,细碎的光,像是一颗亿万光年以外的星星,再浓烈的感情经过一道道折射后便看上去冷静而自持。可是安良知道,秦淮现在的心里有多紧张。
  手也牵了,他也不是什么矜持扭捏的姑娘家。于是安良往后退了半步,朝着秦淮张开了双臂:“行,给你抱个一分钟的。”
  秦淮把安良搂进怀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摸到了天上的月亮。
  他比安良高一点,却低下头来把额头抵在安良的颈窝里:“谢谢你。”
  安良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隔了许久之后才轻声道:“秦淮,你现在是想干什么呢?”
  安良知道答案,可是他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听到秦淮告诉自己这个答案。
  怀里的秦淮动了动,他将大衣罩在了安良的背上,抵在他颈间说出口的话潮湿而溽热:“我不敢想。”
  他什么也不敢说出口,他知道安良对自己的厌弃。这个时候说出什么来都是痴心妄想,都只会让怀里的人更厌恶自己。
  他什么也不敢想。
  但是安良却全听明白了,他许久没有说话,叹出口的那一声叹息像是余音未止的旋律,在秦淮心上落下了重重的一击。
  他怨不得别人,这本恐怖小说是他亲笔写给安良的。
  他们回到病房的时候,不早不晚卡着十五分钟的时间回去的。还是秦淮主动提起来的,他像是害怕安良下一次不带自己出来了似的急急道:“到时间了,你陪我回去吧。”
  安良看了他一眼,笑意从话语间溢出来:“还多乖的。”
  他们一直牵着手到了住院部的楼前才松开,也是秦淮主动松开的。住院部的灯火通明在一瞬间将他拉回了人间,于是他立刻松开了安良的手,低声道:“对不起,差点儿忘了。”
  他以为安良会生气,会觉得他不够体贴不够为自己着想,所以连松手的动作都带着慌乱。安良瞟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其实秦淮不知道,在刚才的那一瞬间,安良是动过想要不管不顾地牵着自己的手走到灯火通明之下的念头的。
  安良突然觉得,自己忍够了。
  单间病房里陪床的床位是一张钢丝床,连被子和枕头都是去护士站抱的,人躺上去睡一夜
  第二天恨不得立刻去骨科挂号。安良本来是最精致又讲究的人,他家的床垫还是陈奇特意从国外给他订的,就是因为这位祖宗之前抱怨自己的床睡久了不舒服。
  可是他却在这样的钢丝床上睡了整整一夜。
  头一夜的秦淮还昏迷着,安良就是在他床头前倒立一晚上这人都不会知道。可是这天晚上秦淮走过去摸了摸那张钢丝床,眉头就不易察觉地蹙了起来:“你晚上就睡这?”
  安良从病房里的卫生间里洗了手出来,奇怪地看了一眼秦淮:“那不然呢?那不然我站着睡?”
  他将枕头从柜子里拿出来,推了站在床边的秦淮一把:“起开,我铺床呢!明天早上我有早班,你别耽误我睡觉。”
  他对自己毫无原则的别扭变成了对秦淮的恶声恶气,安良其实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上不得台面的小孩子脾气,他作为成年人而言这样做其实挺幼稚也挺丢人的。可是在秦淮面前他却觉得自己无所顾忌,索性就怎么幼稚怎么来,那一下险些给秦淮推倒了。
  秦淮却摇了摇头,他伸手拿过安良手里的把枕头扔到了自己的病床上:“你今晚在我床上睡。我睡这儿,我把输液架移过来就行。”
  安良险些被他气笑了:“你是病人我是病人?老老实实回去给我躺着去,再吵我就回家睡了。回家睡多舒服啊,我在这里受这个洋罪图什么?不就是怕你有事吗?你那个腰本来就不行,在这里睡一晚上我明早给你上骨科再挂个号?”
  安良一着急骂起人来口不择言,话说出口来才反应过来有歧义。秦淮的脸色慢慢地也变了,是一个混合着不甘与难以置信的神情:“我的腰…?”
  安良简直想穿越过去把自己的嘴给缝上。他一肚子火没处撒,把手上抢回来的枕头拍拍打打的:“乱想什么呢!回去躺着!”
  秦淮犹豫了片刻,不敢再跟安良争论下去了,怕这人真的抛下自己回家睡觉去了。但是他又确实不愿意让安良睡在这张钢丝床上,想了想才小心翼翼道:“那你…能不能跟我一起睡?”
  作者有话说:
  秦淮:在安良生气的边缘疯狂试探
  安良:我看你好像有那个大病
  大家五一快乐啊!这章字数比较少,在写了在写了!
  PS:“谁能束缚月光呢?谁见过人蓄养凤凰呢?一颗流星自有它来去的方向,而他也有他的去处。“出自沈从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