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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血迹

书籍名:《暗河》    作者:西北望

  匕首插进腹中的那一瞬间,安良没有觉得疼。事实上,他心里涌上来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真凉啊”。
  像是荒诞的电影,他徒然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刘翰的手臂。血顺着小腹流下来,滴落在白色的地毯上就是殷红的触目惊心的一片。
  安良依旧觉察不出疼痛来,他只是惋惜白色的地毯上染了血,不知道要费多大的工夫才能清洗干净。
  秦淮的反应比他快得多,安良甚至看不清他是怎么冲进来的,耳畔全是秦淮颤抖的声线,像是破碎的瓷器在眼前炸开:“安良!”
  刘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刺中了安良,他猛然将手里的匕首扔到了地毯上,整个人往后退了一步,张了张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他似乎此刻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自己干了一件什么事,转身就想要往屋外跑。
  只是刘翰还没有跑出去两步,就被秦淮伸手抓住了。秦淮脸上的神情是一种近乎平静的咬牙切齿:“你他妈的想去哪儿?”
  安良直到此刻才终于感觉到了腹部的伤口在一抽一抽地疼,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伤势,血还是不疾不徐地流着,他心里便有了数:刘翰的这一刀大约是没有刺到脏器,不至于真的伤到了自己的性命。
  于是他甚至分出了一点心思想要去劝秦淮:“没事…”
  可是安良很快就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因为秦淮动手了。
  他很少看见秦淮失控的愤怒的时刻,秦淮在安良面前一直是冷静的,克制的,似乎很少会因为什么事情动怒。仅有的几次情绪宣泄也都是委屈而小心翼翼的试探,这是他第一次在安良面前动怒。
  如果说秦淮在酒吧动手的那次还是尽力在克制的话,他今天对着刘翰就完全是下了死手。声音落在安良的耳朵里简直让人心惊肉跳,他轻声道:“秦淮…”
  刘翰毫无还手之力,他整个人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从鼻腔和嘴角流出血来滴落在安良的地毯上,让这块白色的地毯现在算是废了。秦淮仿佛在殴打一团死肉,如果不是刘翰一直在发出无法克制的呻吟的话,他几乎连反抗的动作都没有。
  安良越看越觉得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人命,他加重了一点语气:“秦淮!”
  秦淮终于抬起眼睛来看着他了,目光中是一种茫然的愤怒。安良看着心里一沉,他想了想,冲着秦淮伸出了一只手:“我疼。”
  他现在没办法站起身去阻止秦淮,可是若是放纵秦淮再打下去,刘翰的命多半得交代在这里。刘翰死不死的还另说,他不能眼看着秦淮犯法。
  这一句“我疼”像是金石之音,秦淮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清明。他慌忙放下了手里的刘翰,站起身来走到安良的身边,手抖得不像样子,小心翼翼地去扶安良的胳膊:“我看看伤口…”
  “没什么大事。”安良虚弱地笑了笑:“劳烦您给打个120,再这么流血流下去跟剖腹产似的,谁也受不了…”
  他的玩笑话并没有让秦淮放松多少,秦淮半搂着他拿出了手机:“对不起…我反应得太慢了,来得太晚了…我现在给你叫救护车…你别说话了,安良,你别说话了…”
  他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眼泪落在了安良的手背上,比此刻从他腹部流出来的血还要灼热。
  安良心里想我的祖宗,你可不是来得太晚了,你简直就是来得太及时了。但是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一方面是因为腹部的伤口实在是有点疼,另一方面是因为一直在流血,他觉得有点冷,索性又往秦淮的怀里缩了缩。
  变化是在一瞬间发生的。
  安良也没有预料到前一刻还趴在地上不能动的刘翰,下一秒居然有力气去够面前的匕首,甚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到了秦淮的背后。
  刘翰的脸上是一种暴躁的,狂怒的,却又绝望与悲伤混合的神情。他举着匕首的样子不像是一个屠杀者,像是一个不堪重负终于起身反抗的奴隶。
  安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然伸手将背对着刘翰的正在打电话的秦淮推开。秦淮一米八几的男人,被他推的跌倒在了一旁的地毯上,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刘翰的动作已经刹不住了,他像是一辆老旧的失修的拖拉机,发出哼哧带喘的气音,从嘴里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来,口水顺着下巴流到了他的脖子上,是拖曳的带着血的一条细线。
  他大概是想再把那只匕首刺进安良的胸口的,只是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只刺到了安良举起手来遮挡的胳膊。
  划伤的疼痛尖锐而剧烈,安良怔怔地看着胳膊上被撕开的口子,第一个反应是还好他还有足够的力气推开秦淮,第二个反应就是近乎自嘲地觉得,可算是没有两刀都扎在同一个地方。
  如果说刚才的秦淮还只是下了死手的话,此刻从地上站起来的秦淮就是真的想要刘翰的命了。
  安良家的客厅离阳台很近,落地窗开得也低。刘翰眼看着不能从大门跑出去,慌不择路地想要躲到阳台上去。
  安良坐在地毯上靠在沙发上,疼痛和失血让他保持着介于清醒和混沌之间的状态。他在恍惚间看到刘翰背着光站在阳台的落地窗前,目光死死地盯着安良,他的嘴唇蠕动着,声音分明小的听不见,可是安良觉得自己知道刘翰在说什么。
  是一句混合着咒骂的告别。与其说是告别,也许更像是刘翰徒然想要借助漫天神佛给安良留下的一句诅咒。
  然后下一秒,他从半开的落地窗里直直地翻了出去。像是被人从高空中丢下的一袋垃圾,风吹的他身上的衣服鼓了起来,有一种滑稽的可笑。
  再往下安良就看不见了,他只听到了一声沉闷的落地声。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甚至看不出来刘翰是自己跳下去的,还是被秦淮推下去的。
  有一瞬间,秦淮站在落地窗前没有动弹。然后他似乎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冲回安良的身边脱下外套盖在他的伤口上:“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别害怕…安良,你和我说说话…”
  安良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可怕极了,因为秦淮捧着他脸的手一直在剧烈地颤抖着,似乎想要摸一摸安良的脸却又不敢。
  安良突然伸手抓住了秦淮的手腕。
  他看着面前的秦淮,声音很轻:“秦淮。”
  “我在呢。”
  “我问你一句话,你和我说实话,好不好?”
  似乎猜到了安良想要问什么,秦淮的眼泪在一瞬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剧烈的哽咽让他的声线模糊:“好,我答应你。”
  安良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一直放在心上的人,看着给予了他最多的欢愉和痛苦的人,低声道:“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吗?”
  秦淮搂着他的手臂更紧了一点,他将安良扣在自己的怀里,摸着怀中人的后背:“我没有杀他。”
  安良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知道自己的眼泪跟着落了下来。他的声音轻得仿佛耳语,贴着秦淮的心口处道:“我相信你。”
  秦淮没有说话,一直搂着他,眼泪落在安良的手背上,是清澈的透明的一滴水。
  安良知道,无论秦淮告诉自己的答案是什么,他都不会再去问秦淮这个问题了。
  他不是神明,他是个凡人,他有着最不体面却也无可指摘的私心。
  周之俊和宋平几乎与救护车是同时到的。
  周之俊一看见满地的狼藉和血迹就倒抽了一口气,抓住秦淮和安良:“你们俩怎么样?那人呢?”
  秦淮推开自己师父的手,让救护人员上前把安良抬到担架上,伸手轻柔地扶了一把后低声对安良道:“我把这里处理好后马上去医院,你先什么都不要想,好好治疗。”
  他要处理什么,安良心里清楚。但是安良什么话也没说,甚至对着秦淮虚弱地笑了一下。
  周之俊还没来得及问秦淮话中的意思,就看见宋平面色不善地从落地窗前走回客厅。他拍了拍秦淮的肩膀:“下面全是人,估计警察跟救护车马上就到…时间不多了,你先给我和你周哥透个底儿…就算人是你推下去的,你现在也要告诉我们。小淮,别怕。”
  周之俊看了宋平一眼,似乎是为了让秦淮更安心一点,他也跟着道:“你不愿意告诉安医生没事,在我们面前你不用隐瞒。小淮,那个人是自己跳下去的吗?”
  重庆初春的风从窗户里吹了进来,秦淮的衬衣像是风中一只断翅的颤颤巍巍的飞鸟。他抬起眼睛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声音轻而坚定:“是。”
  周之俊和宋平对视了一眼。良久,还是周之俊摸了摸秦淮的头顶:“好,我知道了。”
  宋平掏出手机,低声道:“那我先去安排一下。等会警察来了,先让小淮去一趟所里说一下发生了什么就行。”
  周之俊的目光中意味不明,过了许久他才叹息了一声,将面前的少年人揽进了怀里。
  警察上楼的时候,周之俊陪着秦淮在沙发上坐着。这一处出警的警察似乎是和周之俊认识,看见他就有点愣了:“周队,你怎么在这?”
  话说出了口才知道不妥当,民警的脸上有些犹豫。宋平站在门边打量着两个出警的警察,声音很低:“借一步说话?”
  大约是认得宋平是什么人,两个民警便点了点头,侧身让了一步:“行。”
  见他们去楼道里说话了,周之俊拍了拍身侧秦淮的胳膊:“你放心。”
  秦淮摇了摇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地毯上那些已经变得暗红的血迹上:“我没对安良撒谎。”
  周之俊手上的动作轻轻一顿,他似乎有一些如释重负:“那就好。”
  救护车要从小区后门的防火通道绕出去,安良躺在救护车的床上,轻声对正在拿止血包的救护人员道:“我是个医生…胳膊上的伤不用管,先腹部按压止血…如果到了医院要输血的话,我是B型…”
  他侧眼看了一眼窗外,人群将刘翰的尸体围成了一个圈,像是某种神秘的,不可告人的祭祀仪式。安良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
  刘翰的颈骨大约是骨折了,面部和背部呈现在了同一个方向,是一个诡异的扭曲的角度。
  可是安良能看见,刘翰是背部着地的。血迹从他的身下缓慢地流淌了出来,像是一株巨大的,带着血腥气的食人花,默不作声地朝着安良伸出了一枝藤蔓,像是带着血的邀请。
  安良在这一刻,无比痛恨自己是一个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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