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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产科男医生告诉你:让你含着眼泪微笑的酸甜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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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听产科医生讲分娩故事

书籍名:《妇产科男医生告诉你:让你含着眼泪微笑的酸甜孕事》    作者:田吉顺



一般来说,如果可以顺利地阴道分娩,无论对产妇还是宝宝,都是有不少好处的;而且,对于下一次怀孕,也有有利的影响。而剖宫产手术毕竟存在一定的风险,所以,如果条件适合,医生还是希望可以尽量阴道分娩的。但是,“条件适合”,说说容易,真正判断起来有时候还是很困难的。毕竟医生不是神仙,他们还无法预知未来。所以,很多时候,医生也要面临选择的纠结。本章中,就给大家讲几个工作中遇到的真实的故事。



01医生“过堂”


“过堂”也算我们医院的传统了。为了降低剖宫产率,科室每个月会拿出一个周四中午的时间来讨论上个月的剖宫产情况。方法就是,随机选出上个月某一天里所有的剖宫产手术,逐个分析手术指征,主刀医生要接受其他医生的质询,回答大家你为什么要做这台手术。有一些手术理由是非常明确的,解释起来自然就很容易;但也有一些手术,理由可能就不那么充分了,你需要有充足的理由回答,这台手术一定要做吗?你有没有做过努力避免这台手术?面对前辈和同行的质疑,有种在法庭上接受讯问的感觉,如果发现有处理不当的地方,他们批评起人来可是毫不留情面的。所以,我们也把这个内部讨论会称为“过堂”。

我的一台手术就曾经被“过堂”抽中过。



宫口开全了还去做了剖宫产


讨论会有全科几十个医生参加,主要提出质疑的是大科室主任和几个病区的科主任,由住院总医师向大家汇报手术和病史。那一次,开始的几个手术指征都是比较明确的,如臀位、瘢痕子宫之类的。“下一个手术是急诊手术,第二产程剖宫产。”住院总医师继续按常规汇报病史。

“第二产程剖宫产?”听到这几个字,我们的大科室主任来了兴趣。“是的,宫口开全后1小时40分决定手术,手术指征头盆不称。手术医生田吉顺。”

啊?抽到我开刀的患者了!哪个患者?什么情况?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印象啊!还没等上级医生们发问,我心里已经在打鼓了,脑子里开始快速调集信息。

“头盆不称,第二产程头盆不称。”科主任反复念叨着这个手术指征,显然不是很满意这个理由,“田医生,这是你开刀的患者,情况讲一下吧。”

“时间有点儿久了,具体情况印象不是很深,就记得当时宫口开全将近两个小时了,做阴道检查我发现胎头还比较高,好像只有棘下1.5厘米(棘下1.5厘米,即坐骨棘平面下1.5厘米,指胎头颅骨最低点位于坐骨棘平面下方1.5厘米位置,用来描述胎头下降程度),而且有个比较大的产瘤(产瘤,分娩过程中因为胎头被挤压的原因,形成的头皮下水肿)。产妇产力还可以,但是用力屏气的时候胎头下降不是很明显,所以当时考虑有头盆不称的情况。”我把刚刚努力回想起的信息尽可能地都说了出来。

“胎方位怎么样?”科主任开始提问。

“应该是正的,枕前位。”

“是的,手术记录上描述是左枕前位。”住院总医师帮我补充。

“胎儿出生体重多少?”

“7斤7两。”这个重量我还是记得的,因为已经快要到巨大儿的体重了。

“嗯。7斤7两,胎儿体重也不算小。”看来,科主任还是认可我的看法的。

“从胎儿体重来看,还是比较大的,而且宫口开全之后先露还比较高,从描述来看,双顶径骨质部分应该还没有越过坐骨棘平面,而是形成一个产瘤,所以头盆不称的指征应该是成立的。需要做手术是没有问题的。”听科主任讲到这里,我轻舒了一口气,看来这次讯问要顺利通过了。

“但是,手术时机我们还要再看一下。为什么到第二产程宫口开全了才发现头盆不称?第一产程进展有没有什么问题?会不会有机会早一点儿发现?”

什么?手术时机?我本来以为回答结束了,没想到在讨论完手术指征之后,又要讨论手术时机了。科主任后面又提出一连串问题,一下子把我问住了。

“呃,第一产程的情况,我有点儿记不起来了。”为了缓解内心的紧张,我尴尬地笑了一下。

“那么,把这个患者的住院病历从系统里调出来吧,我们来详细看看具体的产程进展情况。”

看来这次“过堂”没那么简单了。



产程处理要把握火候


病历很快被调出来了。

“先看一下骨盆情况吧。从外测量数据来看,还是在正常范围内的。胎儿体重估计7斤,还是估计得偏轻了点儿,不过倒也不是没有试产的机会。”科主任开始从头到尾地查阅病历。

“第一产程有18个小时,稍微有点儿长了,我们来具体看一看。”现在,已经不仅仅是看手术做得是不是恰当了,而是要对整个产程处理的医疗过程进行审查了。办公室里很安静,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主任一边从头开始浏览产程记录单,一边读着上面的记录:“潜伏期8个小时的时候用过一次安定针,10个半小时的时候用了催产素。临产大约12个半小时进入活跃期,时间稍长,不过也未尝不可,只是活跃期的时候胎头还有点儿偏高。再看活跃期,宫口5厘米的时候产程进展又停了两个小时,胎头没有下降,做了人工破膜,羊水是清的。这之后宫口开大的情况还是比较顺利的,但是,到最后宫口开全,胎头还是比较高,只有棘下1厘米。”

产程浏览结束,我长舒了一口气——医疗处理上应该没有问题。不过主任的要求还要更高。

“虽然总的产程处理没有太大问题,应该说还是符合医疗原则的。但是我觉得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好。比如宫口5厘米的时候阴道检查没有发现头盆有问题吗?即使此时发现不了,在宫口近开全时产程进展慢,也应该再查一下阴道情况,做进一步评估。我们在处理产程的时候,不能就满足于不出错,而要尽可能地做到精益求精。”

在我的这些前辈医生这里,是不会仅仅满足于“无医疗差错”或者“符合医疗原则”的,他们的目标,是争取要把每次的医疗处理都做到极致。波普艺术领袖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曾说:“一桩成功的生意,是最美的艺术。”那么,在这些医学前辈眼里,一次无懈可击的医疗处理,也是一件艺术品,他们像对待艺术品一样,对医疗处理的每一步都要做到精雕细琢。这也正是我们对于“医生过堂”总是心怀紧张的原因,因为对于我们这些年轻医生来说,这样的要求显然是非常高的,但是,也正是这样的要求,在督促着我们成长。

“我们每个月的剖宫产讨论,是为了降低剖宫产率,要我们每个医生脑子里都有根弦,不该做的手术就不能做。但是,真正该做的,也不要有压力。产程处理还是需要一些技巧的,尤其对于年轻医生来讲,要讲点儿火候。产程处理得太积极,会人为地增加剖宫产;产程处理得不积极,又会增加围产期各种并发症的发生率。产科医生在处理产程的时候,应该尽量不去做事情。生孩子就像吃饭一样,是个生理过程,应该减少不必要的干预,医疗干预过多,剖宫产率就要上去了。所以,产科医生尽量不要做事情;但是,你得知道什么事情是该做,不做不行。比如这个患者产程中的几次干预,就是很有必要的。虽然到最后还是没有避免剖宫产,但是,如果不给产妇充分的试产机会,确实也很难确定就一定生不出来。我们继续下一个病例吧。”

这就是我的一次“过堂”经历。我“过堂”的这个病例,虽然经过讨论,认为医疗处理是没问题的,但是如果在患者或者家属看来,恐怕就不一样了。毕竟产程经历了将近20个小时,如果再加上之前假临产的时间,产妇恐怕要痛了一天多;而且到最后,宫口已经开全了,还是做了剖宫产,这不就是受二茬罪吗!

我一个同事的老婆也是宫口开全以后剖宫产的,术后住了几天院,就被老婆埋怨了几天。“产门都开全了,怎么还要开刀啊?”“我听你的话,孕期一直控制体重,到头来还是逃不掉挨一刀!”这还是在医院里被我们撞见的,据说回到家老丈人还数落了他半天呢,让我那同事很是郁闷。但是,产程进展变化莫测,不给足试产时间,不到最后时刻,还真的不好判断是不是确实生不出来了,就算是产科医生自己的老婆,也没法做到精确预测。正是这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性,给医生的决策带来了巨大的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