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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商(全六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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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理心和道德:利他主义的根源

书籍名:《情商(全六册)》    作者:丹尼尔.戈尔曼



16世纪英国诗人约翰·多恩的“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是英语文学史上最著名的诗句之一。多恩的诗句说出了同理心与关怀之间关系的核心:他人的痛苦即自身的痛苦。与他人感同身受也就是关怀他人。从这个意义上说,同理心的反面是厌恶。同理心的态度是不断地进行道德判断,因为道德困境会牵涉潜在的受害者:你该为了不让朋友感情受到伤害而撒谎吗?你该履行诺言去探望生病的朋友,还是接受最后一刻的晚宴邀请?对于没有生命维持系统就会死去的病人,生命维持系统应该运行到什么时候?

上述道德问题是同理心研究专家马丁·霍夫曼提出的,他认为道德的根源在于同理心,因为正是与潜在受害者——比如遭受痛苦、威胁或者贫困的人——感同身受,愿意与之分担困苦,才促使人们行动起来帮助他们。霍夫曼认为,同理心除了与人际交往中的利他主义有直接的联系之外,设身处地为他人考虑的力量还促使人们遵循一定的道德准则。

专家导读

“不要问丧钟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说的就是感同身受的同理心,道德的根源在于同理心,同理心是道德判断和行动的基础。

霍夫曼认为,个体从婴儿期开始就自然发展出同理心。我们知道,一岁大的婴儿看见别人摔倒会感到困扰并哭起来。婴儿的感受非常强烈和直接,他会把自己的手指含在嘴里,并把头埋在妈妈的膝盖上,好像自己受伤一样。一岁之后,婴儿对自己与他人的区分有了更多的意识,他们会很积极、很努力地安慰其他哭泣的婴儿,比如把自己的泰迪熊玩具送给小伙伴。在两岁的时候,婴儿开始意识到他人的感受不同于自身的感受,因此他们对他人感受的蛛丝马迹变得更为敏感,比如此时他们会认识到,对于骄纵的婴儿,对付他们眼泪的最好办法是不去过多地关注他们。

同理心的最高水平出现在童年期后期,在这个阶段,儿童能够超越当下的情景来理解困扰,并认识到他人的生活状况或状态也许是其长期困扰的根源。此时他们可以感受到整个群体的困苦,比如穷人、受压迫的人以及被遗弃的人。这种理解到了成年期会演变成以希望减少贫困和不公正为核心的道德信念。

同理心在很多方面构成道德判断和行动的基础。其中一种是“同理心愤怒”,19世纪英国古典自由主义思想家约翰·斯图亚特·穆勒将其形容为“报复的自然感受……出于智力以及对伤害的同情心,伤害他人也就是伤害我们”。穆勒还将其称为“正义的捍卫”。同理心导致道德行为的另一个事例是旁观者代表受害者进行干涉行动。有研究表明,旁观者对受害者的同理心越强烈,他进行干涉的可能性就越大。还有证据表明,人们的同理心水平会影响他们的道德判断。比如德国和美国的研究表明,人们的同理心越强,就越赞成资源按需分配的道德准则。



没有同理心的生活:娈童者的心理,反社会分子的道德观


埃里克·埃克卡得卷入了一桩臭名昭著的罪行。身为花样滑冰运动员托尼娅·哈丁的保镖,他参与谋划了对哈丁1994年冬奥会花样滑冰金牌的主要竞争对手南希·克里根的袭击。克里根在袭击中膝盖受伤,在关键的训练期间只能待在场外休息。埃克卡得在电视上看到流泪的克里根,突然感到悔恨,向一位朋友透露了自己的秘密,最后袭击者被绳之以法。这就是同理心的力量。

那些犯下惨无人道罪行的人通常缺乏同理心,因而酿成惨剧。强奸犯、娈童者以及很多家庭暴力罪犯常常存在生理的断层线,缺乏同理心。他们无法感受到受害者的痛苦,因此会为自己的犯罪行为辩解开脱。强奸犯的辩解包括“女人其实希望被强奸”,或者“如果她反抗,她只是在欲迎还拒”。对于娈童者,“我没有伤害儿童,只是为了表达爱”,或者“这只是爱的另一种形式”。这些自我辩解全部出自因为心理问题而接受治疗的施暴者之口,他们在施暴或者准备施暴的时候就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专家导读

一个人缺乏同理心,就不会感受到别人的痛苦。

这些人在对受害者实施伤害时,同理心完全被蒙蔽了,这通常是加速他们暴行的情绪循环的一部分。我们不妨来见证一下导致儿童性侵犯等性犯罪行为的情绪发展过程。这个循环从娈童者情绪低落开始,比如他们在电视上看到快乐的伴侣会感到愤怒、沮丧或寂寞,然后对寂寞感到绝望。于是,娈童者通过幻想来寻求慰藉,他们常常幻想与孩子建立温馨的友谊,进而演变成性幻想,最后以手淫告终。娈童者的悲伤暂时得到缓解,不过这种缓解的效果很短暂,更强烈的绝望和寂寞会卷土重来。娈童者开始考虑把幻想付诸行动,用“只要孩子身体没有受到伤害,我就不会造成真实的伤害”和“如果孩子真的不想和我发生关系,她可以阻止我”等借口来为自己开脱。

此时,娈童者透过畸形的幻想看待孩子,而不是带着同理心体会一个真实的孩子在这种情景之下的感受。这种情绪断裂的特征一直体现在后来的整个过程,从为诱使孩子独自一人制订周密计划,到对即将发生的事情进行精心预演,再到实施计划。在此过程中,娈童者好像认为孩子没有自己的感受,相反,他幻想孩子的态度很合作。孩子的情绪——厌恶、恐惧、讨厌被忽略了。一旦娈童者注意到孩子的情绪,对他来说就会“破坏”一切。

娈童者或类似侵犯者对受害者完全缺乏同理心,这是为其设计的新治疗方法的主要关注点之一。在一个最有希望的治疗项目中,侵犯者要阅读与自身罪行类似的犯罪描述,材料从受害者的角度展开叙述,令人心痛动容。他们还要看录像,观看受害者泪流满面地诉说被侵犯的感觉。然后侵犯者要从受害者的角度写下他们的罪行,想象受害者的感受。他们在治疗小组里把自己写的东西朗读出来,然后试图从受害者的角度回答关于侵犯的问题。最后,侵犯者要重新模拟一次犯罪行为,不过这次他们扮演的是受害者的角色。

这种治疗方法叫做“观点采择”,设计者是佛蒙特州犯罪心理学家威廉·皮瑟斯。他告诉我,“对受害者的同理心改变了侵犯者的认知,侵犯者即使在幻想中也很难否定受害者的痛苦”,从而激发侵犯者与其邪恶的性欲进行抗争。在狱中接受治疗项目的性侵犯者与没有接受该项目的性侵犯者相比,他们刑满释放后继续实施侵犯行为的概率只有后者的一半。如果没有同理心的激发,其他的治疗不会起到任何作用。

对像娈童者这种性侵犯者培养同理心的希望不大,对于另一类犯罪者,即精神错乱的侵犯者(这种人近年在精神病诊断里又被称为“反社会分子”),更是难上加难。声名狼藉的反社会分子对最残忍最无情的行为没有丝毫悔恨之意。精神错乱,即无法感受到任何同理心或同情心,或者不会受到任何良心的责备,是最复杂的情绪缺陷之一。精神错乱者冷漠的根源可能在于他们无法进行哪怕是最浅层次的情绪联系。最残忍的罪犯——比如施虐成狂的连环杀手——会从受害者临死前的痛苦中得到极大的快乐,这些人是精神错乱者的典型代表。

精神错乱者还善于撒谎,他们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可以信口开河,还会操控受害者的情绪,极尽讥讽挖苦之能事。洛杉矶黑帮分子、年仅17岁的法罗曾经在驾车时随意开枪,将一位母亲和她的孩子致残。他在描述自己的行为时骄傲多于悔恨。当时法罗和里昂·炳坐在车上,后者正在写作一本关于洛杉矶黑帮“瘸子帮”和“血帮”的书,法罗想向他炫耀一番。法罗告诉炳,他准备给另外一辆车里的“两个伙计一点颜色看看”。炳是这样描述当时情景的:


开车的人感到有人在看他,向我的车瞥了一眼。他和法罗对望了一眼,眼睛突然睁大了。然后他避开了法罗的目光,向下看,看向别处。我在他眼里非常清楚地看到了恐惧。


法罗又向炳展示了他对下一辆车里的人流露的神情:


他直直地看着我,脸色陡然一变,好像在玩延迟摄影的把戏。他的脸会让人做噩梦,惨不忍睹。他的脸告诉你,如果你迎着他的目光对视,如果你敢挑战他,你最好能坚持到底。他的表情分明写着,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不管是你的性命还是他的性命。


当然,对于犯罪这种复杂的行为,有很多看似合理的解释并没有涉及生物基础。其中一种解释是情绪技能的反常类型——恐吓他人——在暴力社区可以用来自保,当然也可能引发犯罪。在这些情况下,同理心泛滥反而不利。事实上,有选择地舍弃同理心在很多时候是一种“美德”,从刑讯逼供的“坏警察”到恶意收购公司股票的“黑武士”无不如此。比如,为恐怖国家服务的施暴者讲述了为完成“任务”,他们怎样学会与受害者的感受相剥离。操控的方法有很多种。

缺乏同理心更有害的一面是在对严重虐妻犯的研究中被偶然发现的。该研究显示很多有暴力倾向的丈夫出现了生理异常,他们经常殴打自己的妻子,或者用刀或枪威胁她们。丈夫施暴时并没有被怒火冲昏头脑,而是处于一种冷酷无情、老谋深算的状态。他们心跳放慢而不是加速——心跳加速通常是愤怒不断累积的表现。这说明他们生理上变得更加平静,与此同时更加好斗和残忍。他们的施暴更多的是一种精心策划的恐怖行为,用恐怖的方法迫使妻子就范。

冷漠残忍的丈夫有别于其他虐妻犯。首先,他们在婚姻生活之外更有可能表现出暴力,容易卷入酒吧纷争,与同事和其他家庭成员吵架等。大部分虐妻者是在冲动之下对妻子实施暴力的,他们感到被拒绝或嫉妒,或者是出于被遗弃的恐惧才会怒火中烧,而老谋深算的虐妻者会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对妻子实施暴力,一旦他们开始,不管妻子做什么——包括逃跑——都会被视为对他们的反抗。

有研究精神错乱罪犯的专家推测,这种人冷酷无情、控制欲强,缺少同理心或关怀,其根源有时是神经缺陷  [6]  。对于冷酷无情的精神错乱者,他们的生理基础可能表现为两种形式,都与通往边缘脑的神经通道有关。在一个实验中,研究者让受测者辨认快速闪过的词语,同时测量其脑波。词语闪现的速度非常快,大约是1/10秒。大多数人对诸如“杀”这种情绪性词语的反应明显不同于诸如“椅子”这种中性词。如果情绪性词语闪过,受测者的判断会更迅速,其大脑对情绪性词语表现出一种独特的脑波模式,而对于中性词就不会出现这种现象。但对精神错乱者的研究发现,他们不会出现这些反应,他们的大脑不仅对情绪性词语没有显示出独特的脑波模式,而且反应速度也没有加快,这说明他们辨认词语的言语皮层与对词语赋予感受的边缘脑之间的神经回路遭到了破坏。

从事此项研究的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心理学家罗伯特·哈尔(Robert  Hare)认为,研究结果表明精神错乱者对情绪性词语的理解很肤浅,这是他们情感世界较为浅薄的一种反映。哈尔指出,精神错乱者的麻木不仁部分原因在于他在早期研究中发现的另一种生理模式,这种生理模式同时显示了这种人的杏仁核与相关神经回路运行不规则的现象。他发现,准备接受电击的精神错乱者没有显示出任何准备经受痛苦的人身上常见的恐惧反应。哈尔认为,由于痛苦的预期没有激发精神错乱者的焦虑情绪,他们对自己的行为在未来将会受到的惩罚毫不关心。同时,由于他们本身不会感到恐惧,他们对受害者的恐惧和痛苦不会产生同理心或同情心。

[6]  即使某种犯罪行为中存在生物模式的作用,比如同理心存在神经方面的缺陷,这也并不意味着所有的罪犯都存在生物缺陷,或者犯罪行为存在某种生物标记。这个问题的争议非常大,一致公认的观点是犯罪行为不存在生物标记,当然也没有“犯罪基因”。即使在某些例子中缺乏同理心存在生物基础,这也不意味着有此特征的人会犯罪,其他人不会犯罪,应该把缺乏同理心与引发犯罪的其他生理、经济和社会因素综合起来加以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