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情商(全六册)

乐读窝 > 哲学心理 > 情商(全六册)

“绿色环保”绝非表面文章

书籍名:《情商(全六册)》    作者:丹尼尔.戈尔曼



希德玛芝那款帆布包上印着一句响亮的口号——“I’m  NOT  a  plastic  bag”(我不是塑料袋)。这句话玩了一个文字游戏。1929年,比利时超现实主义画家雷尼·马格利特曾经画过一只烟斗,下面用法语写着“Ceci  n’est  pas  une  pipe”,意为“这不是一只烟斗”。那幅画的标题是“形象的叛逆”,强调了画家想要表达的内涵,即影像并非人眼所见的实物,而实物本身也并非表面看起来那样。

有一天我在商店买了一件挂在显眼位置的T恤衫。这件T恤衫的标签上自豪地印着这样的话:“100%有机纯棉——让世界变得与众不同”。

这句话对错参半。

首先,其正确之处在于,种植棉花时不使用杀虫剂会带来益处,因为人类对棉花这类作物所使用的杀虫剂占到了全部用量的10%。为营造出能让脆弱的棉花幼苗正常生长的土壤,农户会对土壤喷洒杀虫剂(与人体中央神经系统损害有关),以除掉会与棉花抢夺营养的草以及有可能吃掉棉桃的昆虫。

一旦土壤中喷洒了杀虫剂,5年之内都不会出现昆虫,甚至都不会再有蚯蚓,而蚯蚓对恢复土壤肥力是至关重要的。除此以外,在采摘棉花之前,还会通过作物喷粉机在棉花地里喷洒除草剂。然而,大约一半的除草剂都流入了附近的河流和田地。既然我们已经了解了喷洒农药的危害,那么毋庸置疑,种植有机棉花当然有利于保护环境——至少现在如此。

种植棉花也有弊端。例如,棉花喜水,水的需求量大得惊人。要种植出制作一件T恤衫所需的棉花一共需要2  700升水。咸海最终变为沙漠的主要原因就是该地区棉花农场对于灌溉水源的大量需求。就连翻耕一下土地都有其自身的生态系统影响,因为这个过程会释放二氧化碳。

我买的这件有机棉T恤衫被染成了深蓝色。棉线经过漂白、染色后沾染上了各种工业化学物质,包括铬、氯和甲醛等,不同程度地含有各种毒性物质。更糟糕的是,棉花很难上色。在染色过程中,大量的染料被冲洗进工业废水,排放到了当地河流或地下水中。一些广泛应用的纺织品染料中还含有致癌物质。流行病学家早就已经了解到,在染料工人当中,患白血病的概率非常高。

那件T恤衫的标签就是“绿色营销术”的典型代表,以为在标签上列举出一两项该产品与众不同的优良特质就能赋予整件产品神圣的光芒。然而,针对其潜在影响的更全面的分析可以从诸多方面显示,这件T恤衫并不像它所标榜的那样环保。虽然一件有机棉T恤衫的确很好,但我们尚未了解其不利于环境的一面。因此,该“有机”标签充其量只能说明制造企业朝着发展成为对社会更负责任或实现可持续发展的企业迈出了第一步,往坏处想的话只能算是一种营销伎俩。

自从快餐连锁店“甜甜圈”宣布,今后该连锁店所生产的所有面包圈、牛角面包、松饼和饼干都不再含有脂肪之后,该公司开始和食品业中其他几家大公司一样,想让自己生产的食品变得更加健康一点。这里最关键的一个词是“一点”。那些将自己标榜为“零脂肪含量”的糕点实际上依旧是奶油、糖和高筋面粉等原料的组合。营养学家曾经对超市里上万种食品的成分进行过调查分析,最终发现大多数将自己归类为“健康食品”的食品都名不副实。

从市场营销的角度来看,突出T恤衫的有机棉成分或者面包圈的“零脂肪含量”特点的确可以使这个商品蒙上一层神圣的光辉。广告商在兜售产品时当然也会突出其一两处闪光点,提高产品的吸引力。加大宣传攻势而非提高产品质量,这早已成为各商家惯用的市场营销手法。

但这一引人注意的诱饵却成功地转移了消费者的目光,使他们不再关注某件产品存在的缺陷。T恤衫上的染料依旧含有危害人体健康的物质;所谓的“零脂肪含量”面包圈依旧含有大量的脂肪和糖分,让人进食后血糖含量上升。然而一旦我们将注意力集中在T恤衫和面包圈的闪光点上,我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它买下,并且对自己的选择感到十分满意。

因此,“漂绿”  [1]  的行为只会让人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购买的是质量优良的产品。这样的产品其实都被“绿色环保化”了,只是略加包装,做了些“有益生态环境”的表面文章罢了。

当然,朝着“绿色环保”迈出的每一小步都值得我们肯定与称赞,但我们对所有环保产品都表现出狂热的迷信代表着我们进入了一个过渡期。这时人们逐渐有了环保意识,但还缺乏准确、深刻、清晰的理解和分析能力。现实生活中所有标榜为“绿色环保”的产品其实都只是海市蜃楼或者言过其实的宣传。我们不应该再仅仅因为一件产品的个别优点就将其称为“绿色产品”,这样的时代应当成为过去。如果一件产品仅仅有一个过人之处就可以称为环保产品,从而忽略它数不清的缺点,那么这和魔术师变戏法有什么两样呢?

那件“伪环保”的T恤衫并不是唯一的例子。曾经有一项针对1  753种所谓“环保”产品的调查。这1  753种产品都是从大型超市的货架上随机抽取的。其中一些产品仅仅注重宣传个别特点,例如某品牌的打印纸宣称含有可回收纤维或者无氯漂白,却忽略了造纸厂普遍存在的几大环境问题,包括纸浆原料是否来自可持续发展的林地,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大量工业废水在排入江河之前是否进行了净化;还有些办公用打印机针对其高效能特点进行宣传,却没有提到它其实会影响室内空气质量,而且无法与可回收墨盒和纸张相匹配。换句话说,该打印机最初的设计目的并非从头至尾秉承“绿色环保”的宗旨,仅仅是解决了一个技术问题而已。

当然,相对来说,有些产品、建筑材料和能源的品质的确更加优良、更加环保。我们可以选择购买不含磷的洗涤剂、有毒物质含量较少的地毯或者天然生竹木制造的地板,甚至使用风能、太阳能或其他可再生能源。所有这一切都会让我们相信自己做出了明智的选择,让我们自我感觉良好。

这些“绿色”的选择固然有益,但也很容易让我们忽略这样一个事实——我们现在所认识的“绿色环保”的概念仅仅是个开始。对于所有人造产品来说,与它们数不尽的负面影响相比,这点优点几乎不值一提。放眼未来,我们现在对“环保”的定义只能算是目光短浅的表现。

格雷戈里·诺里斯说:“极少会有环保产品进行系统的评估测试,看看它到底对环境有何益处。首先就要进行生命周期评估,但却罕有人做。”也许某种产品中有几千件会进行严格的影响评估测试,他补充说,“但这只是极少的一部分,卖出去的产品可能会有数百万件,而且消费者对于各个工业步骤之间的内部联系也知之甚少”,更不用说它们会带来的各种各样的影响了。

诺里斯总结说:“我们定义‘绿色产品’的门槛太低了。”目前,我们所认识的“绿色产品”仅仅集中在某一个层面,却忽略了产品多个层面的各种影响,而这些影响可能会让表面上看起来最环保的产品相形见绌。正如任何产品的生命周期评估所显示的那样,每一件人造产品都会含有一种或几种微量的有损生态环境的物质,而这种物质的来源都可以追溯到工业供应链中的某个环节。每件人造产品都有着数不清的影响,单单关注一个问题不可能改变其他方面的影响。

我认识一位出版商(不是我的出版经纪人),他想出版一本尽可能“绿色环保”的书。他使用通过环保的氧化方法生产的纸张而不是大量使用氯漂白出的纸张,还购买了“能源补偿税”。这种税和风电厂对印第安人居留地的补偿类似,对印刷该书所消耗的能源进行补偿,但他还是遇到了难题。“油墨就是个很大的问题,”他告诉我,“印刷用油墨的原料多是合成化学物质,本身就有毒性。而且一版书印刷完后就要用水冲洗机器的油墨辊,然后将废水排出工厂。现在他们正在尝试回收过量的墨水。如果墨水是水墨就能做到这一点。如果是油墨,就要使用一种溶剂才能洗掉,而这种溶剂也是有毒的。现在流行使用一种大豆油墨,比其他油墨环保,但这种油墨其实只含有8%~10%的大豆,其余的成分和其他油墨别无二致。如果我要印图,还需要用四色油墨工艺,而其中只有三种能达到大豆油墨的标准,第四种油墨当中的大豆含量还达不到8%。因此,我根本就无法印出绝对环保的书。”

的确如此,任何工业出品的东西都不可能实现绝对“绿色”,只是程度的高低有所不同罢了。“天网”的比喻提醒我们,生产过程中的每一个制造步骤都会给自然系统带来各种各样的影响。正如一位工业生态学家说的那样:“‘环保’一词就不应该使用,任何人造产品都不能完全做到这一点,环保只是相对的。”

价值链的概念就忽略了工业的负面影响。“价值链”主要是评估在一件产品的生命周期中——从原料的提取到商品的生产制造再到出售,它的价值在每一个环节是如何增加的。但价值链的概念忽略了这个等式中很重要的一部分。虽然它记录下了每一个环节所增加的产品价值,但却忽略了每一个环节由于带来负面影响所导致的价值减少。而在产品生命周期评估中,对于同样一条链条,每一个环节都记录下了产品对环境和公众健康的负面影响。这样一个显示公司或产品生态缺点的工具也许应该被称为“贬值链”(价值减少链)。

这样的信息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生命周期评估过程中每一个出现价值减少的环节都为我们提供了改进产品的总体生态影响的机会。通过分析产品价值链中的价值增加和减少,我们在进行商业决策时就可以具体衡量自己的决定,以增加价值增长的次数,减少价值减少的次数。

等到未来的某一天,当每一个行业中的领军企业和越来越多的消费者都能极力呼吁绿色环保时,我们才能更好地理解在产品的供应链和整个生命周期中每一个环节减少生态影响的意义所在。“绿色”是一个过程,而非某种状态。我们应该把“绿色”看成一个动词,而不是名词。这种语义上的转变可能会让我们将注意力更好地集中在行动上。

[1]  漂绿(Greenwash)一词来源于英文中“绿色”(green)和“漂白”(whitewash)的合成,用来说明一家公司、政府或组织以某些行为或行动宣示自己对环境保护的付出,但实际上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编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