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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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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尔格拉姆的悖论

书籍名:《反常识》    作者:邓肯.J.瓦茨



事实上,几年前我们发现,连接者确实不像航空网络中的枢纽。那时,我和合作者罗比·穆罕默德(Roby  Muhamad)、彼得·道兹模拟了米尔格拉姆的原始实验。不过这次,我们以电子邮件代替实物包裹,使实验可以在更大范围内运行。米尔格拉姆的实验是在两个城市设置300个初始发送者,他们要把信息传送给波士顿的同一个目标对象;而我们有超过两万条信息链,人们要将信息传递给世界上13个不同国家的18个目标对象之一。到实验结束时,这些信息链经过了166个国家的6万余人。通过使用比米尔格拉姆采用的更先进的一些统计分析方法,我们不仅能计算出到达目标对象的信息链的长度,对于那些没能到达目标对象的信息链,我们也能估计出它们距离目标对象还有多远。我们的主要发现和米尔格拉姆的结果非常接近——大约有一半的信息链可以在7步之内到达目标对象。虽然两个实验的规模相差很大,使用的技术也有所不同,而且年代相差40年之久,但它们的结果却惊人地相似,这为“许多人可以通过短链相连”这一说法提供了有力证据。9

但是,和米尔格拉姆的发现不同的是,我们在传递信息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任何“枢纽”。我们也问过参与者,他们根据什么选择了信息链中的下一个人,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关于“枢纽”或“社交之星”的证据。事实证明,在小世界实验中,实验对象通常不会把信息传递给他们的朋友中地位最高或联系最紧密的人,而是传递给了他们认为与目标对象有些许共同之处的人,比如位置接近、职业类似,或只是传递给他们认为会继续将信息传递下去的人。也就是说,普通人也能像那些有影响力的杰出人物一样,跨越社交圈、职业圈、邻里和国家之间的鸿沟。比如,当你想把一条信息传送给俄罗斯新西伯利亚的一位研究生时,你不会去想自己的朋友中有没有认识很多人、经常参加聚会,或是和白宫有联系的人,而是会考虑自己的朋友中有没有俄罗斯人;如果不认识俄罗斯人,那可能认识一些来自东欧、去过东欧、学过俄语,或者住在东欧移民聚居区的人。罗斯福夫人或者韦斯伯格女士确实能把很多人联系在一起,但那些人同样也有许多其他的联系方式,而人们常用的正是这些不太明显的其他方式,因为这些方式数量更多。

总结来说,真正的社交网络远比雅各布斯甚至米尔格拉姆想象的更复杂和平等。如今很多实验、实证研究和理论模型已经证明了这一结果。10虽然有这些证据,但当我们思考社交网络如何运作时,仍不免想到那些“特殊之人”的存在,无论是总统夫人还是爱交际的当地商人,我们总认为他们是联系其他人的主要负责人。事实上,这些证据和我们的思考方式并没有太大关系。毕竟,在雅各布斯的《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写完之后数年,才有了米尔格拉姆的实验,这之后又过了很久,才有了存在如罗斯福夫人这样的“枢纽”人物这一观点。所以无论雅各布斯是从哪里得到这一想法的,显然,她没有任何实际证据。更确切地说,雅各布斯之所以相信有一些特殊之人把其他人联系在一起,仅仅是因为如果不借助这些人,就很难给出合理的解释。这就导致了证据一次次地把一些特殊之人剔除,我们又一次次地把其他特殊之人加入。如果不是罗斯福夫人,那一定是韦斯伯格女士,如果不是韦斯伯格女士,那一定是雅各布斯先生——那个服装商。如果也不是他,那一定是我们的朋友艾德吧,他认识的人特别多。“一定有某个特殊之人,”我们不得不这么说,“要不然社交网络是如何运作的呢?”

人们除了会利用特殊之人来解释社交网络的问题外,还会用他们解释一些其他问题。比如“伟人”历史观从少数关键领导者的行为出发,来解释重要的历史事件;阴谋论者鼓吹神秘的政府特工或秘密阴谋集团的存在,以此扰乱社会;媒体分析师将时尚潮流或热门产品的出现归功于名人或明星的带动;公司董事会为CEO支付高薪,因为CEO的决定将左右整个公司的命运;流行病学家担心“超级传播者”会引发一场流行病;营销人员则吹捧“影响者”的力量,坚信他们可以成就或毁掉一个品牌,改变社会规范,或转变公众舆论。11比如,格拉德威尔在《引爆点》一书中解释了他所称的“社会流行”的起源,即从时尚到文化规范的转变,再到犯罪率的突然下降,一切都与“个别人物法则”有关。正如超级传播者能扩散流行病,伟大人物能推动历史一样,个别人物法则也认为,“社会流行”是“由少数杰出之人的努力驱动的”。比如,在讨论20世纪90年代中期暇步士的再度流行时,格拉德威尔解释说:

个别人物法则

Law  of  the  Few

当任何一场流行时尚即将到来时,总能发现几个非常关键的人物。他们独有的特点和社会关系,再加上他们自己的热情和个人魅力,能够最高效快速地将信息在一定范围内散播开来。

最让人不解的是,这些鞋子是如何从曼哈顿市中心的时尚潮人那里流行到全美各地的商场里的呢?曼哈顿东村和中美洲之间有什么联系吗?个别人物法则认为,答案在于某个特殊之人发现了这一趋势,并通过社会关系、能力、热情和个性,把“暇步士”这个词传播了出去。就像盖藤·杜加斯(Gaeten  Dugas)和诺肖恩·威廉斯(Nushawn  Williams)能传播艾滋病一样。12

格拉德威尔的个别人物法则对于营销人员、商人、社区组织者,以及其他从事塑造或操纵他人工作的人来说,无疑是一针“兴奋剂”。如果你能找到这些特殊之人并影响他们,那么他们的社会关系、能力、热情和个性将会为你所用。这个故事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是,就像许多关于人类行为的有趣想法一样,个别人物法则更多的还是一种感觉,而非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