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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24-03-05 01:49:33

〔法〕埃里克-埃马纽埃尔·施米特 那是1945年年初,我们没有任何战场上的消息,也不知道美国人登陆后是否继续推进,不知道苏联人是朝我们挺进还是撤回。我们被困在漫天大雪中,忍受着没有尽头的冬天。 我的衰弱可以从自己身上体会到,也可以从与我同时到达奥斯威辛集中营的彼得身上看到。这个既高大又壮实的男孩现在变得老鼠般四肢纤瘦、面色灰白、轮廓僵硬、眼窝凹陷。他就是我的镜子。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这个干瘪的人还保留着一副洁白的好牙齿。我常常温柔地注视着它们,被这些白色釉质吸引,仿佛那是溺水者的救命稻草,因为我对自己说,当它们掉落时,我们所有人的死期就到了。 寒潮、狂风、雨雪侵入骨髓。尽管工厂还在运转,但我们感觉任务量有所减少,节奏有所放缓。 一天早上,我们被要求留在集中营。我们还残存的那点理智立刻警觉起来:要对我们动手了吗? 在惊恐不安中度过一天后,第二天早晨我们得到同样的消息:今天不用去工厂。我们终于明白,订单减少,工厂停工了。 尽管天寒地冻,我们当中还是有人到户外去透气。我沿着木板房散步,走到尽头时,发现三个士兵正在逗弄一条狗,它隔着铁丝网围栏雀跃着。那些人朝远处扔雪球,每次它都奔跑着去抓雪球。它以为——或假装以为——雪球足够坚硬,可以叼在嘴里,当然,雪球每次都被它咬碎,它便惊讶地吠叫,仿佛别人跟它开了个恶意的玩笑。三个德国人被逗得哈哈大笑。我躲在后面,被那狗的执拗,被它的敏捷、无忧无虑的快乐所吸引——尽管它一再失败,却从未想过放弃。 后来那三个士兵听到一阵提醒他们执行任务的铃声,转身离开。当他们从那条狗的视线中消失,铁丝网外面的它失望地哼哼着,坐了下来,显得很茫然。 于是我走上前去,为什么?我不知道……尤其是对一个囚犯来说,靠近集中营铁丝网是非常不谨慎的事。管它呢,我朝前走去。 那狗看到我,立即晃动尾巴,露出大大的笑脸。我越是走近,它越是欢快。现在它不住地抬脚。 我想都没想,抓起一把雪团扔过铁丝网。它兴奋地迎着雪球跳跃、奔跑。雪球在它的爪间碎成粉末。它抗议,吠叫着又转向我,眼睛里满是快乐。我继续扔雪球,它冲上前,仿佛臀部被一股无形的、不可遏止的力量推动着。它陶醉于奔跑的快乐,雀跃、旋转、栽跟头,完全沉浸在奔跑的热情中。 我跪倒在地,双膝陷进雪堆,身体压着大腿,滚烫的泪水噗噜噜地往下掉。这感觉多好啊……终于哭出来了——我已经多久没有哭过?已经多久没有产生过情感?已经多久没有像人那样做出反应? 我抬起头,那狗坐在它热烘烘的柔软皮毛上看着我,充满疑惑,满是担忧。我朝它笑笑,它竖起耳朵,寻求一种确认,似乎在问:“我是该担心,还是不用担心?” 我哭得更伤心了,但又努力保持微笑。这对一条狗来说,不构成清晰的回答。 我慢慢靠近它,它高兴地哼哼起来。 当我们彼此相距一米左右时,它急切地汪汪直叫,将口鼻从铁丝网的网眼中探过来。我俯身靠前,我的掌心能感觉到它呼出的温热气息、它湿润的鼻子。它亲吻我,我对着它说话,我从未对集中营里的任何人说过这么多话。 它在与士兵们玩耍之后迎向我,这深深打动了我。我以为它不会看见我,通常我是透明的,没人会注意到我。据纳粹所言,我属于低等种族,就该去死。当它向我表达它的喜悦时,我重新做回了人。是的,它用和对待士兵们同样的兴致勃勃、同样的迫不及待迎向我,它唤回了我的人性。在它眼里,我跟纳粹同样是人。这就是我哭泣的原因——我已经忘记了自己是人,我已经不指望别人把我当人看,但它重新构建了我的尊严。 我定了定神后,发现它也是骨瘦如柴、皮包骨头。它也缺吃的,尽管如此,它仍花时间寻找快乐……“你饿了吧,老伙计?我很想帮帮你,可我帮不了你。” 它把尾巴夹得更紧了,尽管失望,但没有责怪我,继续满怀信任地看着我。它在期待某件神奇的事情,坚信我可以实现这样的奇迹,它对我抱有信念。 这天中午,平时为了几片陈面包而与他人争抢的我,在死人身上翻找食物的我,在午餐时从自己那一份饭中省下一小撮干菜豆,用一块布包上,准备下午给它带去。 它看到我,立刻摇摆尾巴,扭动身体。在等待的那几个小时里,它一点没有怀疑过我。它的喜悦如此打动我,而且我也不会让它失望。我隔着铁丝网,把干菜豆倒出去,它一下子扑了上来,不到四秒,我的宝贝就全到它的肚子里了。它抬起头,似乎在问:“还有吗?”我向它解释我没有更多了。它用舌头舔了好几遍嘴,似乎接受了我的解释。 回到板屋,我的心仍在狂跳,我埋怨自己冒了太大的?险。作为一个像狗一样活着的人,把自己的食物分出去,还如此靠近铁丝网,这样做实在太危险了。可是,我不由自主地哼唱起来。囚犯们都很惊讶。 “你这是怎么了?” 我大笑起来。他们确信我发疯了,转过身继续忙手里的事。 此后,我常利用不用做工的时间溜出去喂它。 一周以后,苏联军队解放了集中营。 我承认,我们当中没人敢相信!其实,苏联人到来之前已经有一些迹象——士兵的撤退,工头之间的争吵,夜里搬动物品的嘈杂声和来来回回的汽车噪声——然而即使面对解放者,我们还是迟疑。这会是个陷阱吗?这又是纳粹发明的什么奸诈计谋吗? 没有人对苏联士兵微笑,也没人感激他们。我们没有动,我们什么表示都没有。感恩是一种被我们遗忘已久的美德。一直等到苏联人打开食品储藏室,招呼我们过去大快朵颐时,我们才感觉活了过来。 那场景很恐怖。我们撕咬着火腿片,吞咽着面包和面条,活像一群白蚁在进攻一块木头。我们眼睛里除了怕被打断的焦虑,看不到一丝快乐。 我们中的一些人在饱餐一顿的几小时后就死了,他们的身体已经虚弱到无法消化食物。不过没关系,至少他们是吃饱了肚子才死的。 半夜,在吃饱喝足后,我向那个有着漂亮牙齿的男孩彼得道过晚安,就沿着围栏去找那条狗……在经历了刚刚发生的奇迹后,我认定它是带来好消息的天使。它的突然出现让我扛过了被解救前的那几天。我的口袋里揣着为它准备的一小罐食物,我将会多么欣喜地看着它享用。 然而我没有找到它。我试着唱歌、说话,想让它听到我的声音。但是它一直没有出现。我不禁悲从中来,泪如雨下。这非常荒谬,在这样一个刚被解救、重获自由的夜晚,我泣不成声……可我怜悯的是一条我仅仅认识了一个星期的流浪狗——我父母被抓走的时候我只是咬紧了牙关。 第二天,我跟着队伍离开了集中营。 我们再一次在皑皑白雪中几小时、几小时地行走,一切都没变。我们再次开始长途跋涉……像从前一样,有人倒下了;像从前一样,没有人停下脚步阻止他们在漫天飞雪中断气。 突然,在队伍左侧,我听到狗吠声。 那条狗狂奔过来。 我跪下张开双臂,它扑到我怀里,兴奋地舔我,它的舌头锉着我的脸,让我略感不适。但我由着它涂了我满脸的口水。这条带着爱意亲吻我的狗,是对我没有期盼的未婚妻,是我失去已久的家人,是唯一在寻找我的生灵。 囚犯们超过我们继续在雪地里行进,而狗和我,我们继续笑着、叫着,因喜悦而沉醉,为我们的重逢而高兴。 等到队伍末尾也从我的视野中消失时,我才抬起头来。 “快跑,狗狗,我们必须追上他们,否则会迷路。”它听懂了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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