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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唯一的一次旅行

时间:2024-03-08 07:08:57

一 1981年的那个冬天,发生了一件小事。五岁的我在那个冬天拥有了一件新毛衣。这是一件属于春节的装备。那个年代,很多小孩都只有新年才有新衣。从它买回来之时,我就开始盼望时光加速,春节早点到来。 有必要描述一下这件重要的毛衣:它是粉?色的,符合一个五岁小姑娘正常和欠缺想象力的审美;它是开襟的,两边各用当时流行的针法编出一道麻花。与平时常见的童装毛衣略为不同的是,它有个外翻的方形领子,可以使这件毛衣的主人拥有一种超出年龄的庄重感。 大年初一那个早晨,我穿着新毛衣在家里“巡演”了一圈,由于想象中赋予自己的光彩,难免有几分轻骨头。我在台阶上跳上跳去,在天井里蹿来蹿去,早餐还没有开始,已经弄脏了手。然后我又去开水龙头洗手,最后,不可避免地弄湿了新衣服的袖口。 在冬天,穿着湿了的毛衣非常难受,手腕那一截又湿又冷。这一天还没开始,我还没来得及走出家门,让这件既新潮又高档的毛衣为我赢回些羡慕的眼光,难道就要把它脱下来?我小时候很没眼色,完全不知道当时大人在忙什么,也不管大年初一最忌哭闹。我被这件小事打垮,哭哭啼啼地纠缠着我爸,一定要他帮我把衣服袖子弄干。 我爸正忙得头上冒烟,大年初一的上午,在我们老家,除了要煮一种极为复杂的早餐,祭拜祖先和各路神灵,还要准备招呼前来拜年的客人。总之,在这个最不应该哭闹的早上,我大哭大闹;在这个最不应该打小孩的早上,我爸痛打了我一顿。 那件毛衣在回忆里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我不再记得它的命运,只记得我妈和我爸大吵一架。一直以来,我妈护起孩子来有一种母兽般的凶悍。那不是她第一次因为我而跟我爸吵架,也不是最后一次,但这一场架吵得格外猛烈。 二 在这个本该阖家团圆的大年初一上午,我爸妈的战争迅速升级。最终,妈妈收拾了简单的行李,带着我出了门。 我们先是去了外婆家。我呆头呆脑地坐在外婆的床上吃东西,完全不知道我妈和我外婆在谈什么。没等我手里的东西吃完,我妈和我外婆也吵起来了。她们一边吵,妈妈一边把刚刚摊开的行李又收拾起来。然后,她拉着我,气呼呼地走出了外婆家。 即使我当时再蠢笨,也能明白我们的处境:我妈没处去了。她能去的地方,除了自己家就是外婆家。那个年代不兴投奔闺密,再说即使有闺密,大过年的,我妈还拖着一个五岁的我,去谁家都不合适。 我妈带我徘徊了一会儿。最后,我们来到一家招待所,办了入住手续。 那个白天是怎么过的,我脑中一片空白。只记得很晚的时候,妈妈还拉着我走在街上,商铺都关着门,路上没什么摊子。 回忆在这里有点跳跃,不知道妈妈用了什么办法,总之后来,我和妈妈在招待所的房间里,两个人吃起一大搪瓷缸的?条来。 ?条是我家乡特有的一种小吃,类似于广州的河粉。我妈对食物似乎一直有很高的热情,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最重视的都是我的肚子;而每当我回忆妈妈,也是记得很多与吃有关的事情。 在冬夜,那是一碗配置极高的?条,里面加了肉丸、鱼丸、猪杂、油渣、蒜蓉和芫荽,以及最为适当的温度,给这个本该颇感凄楚的夜晚,增添了一份奇异的温暖。 多年以后想起这件事,我感到费解的一点是,事情是我惹出来的,但我记忆中妈妈对我没有一句责怪。甚至,我对那几天的回忆尽是“现在只剩下我们俩,我们要相依为命”的温馨感。 三 回想起来,妈妈的一生确实没有过过什么好日子。之前的生活不必再提,2006年,我儿子出生,妈妈如痴如狂地爱着这个婴儿,同时,她的焦虑也在倍增。 在小宝的婴儿时期,妈妈最担心的两件事是:一、保姆在喂给小宝的奶粉里掺了安眠药;二、保姆把小宝拐走。每天,小宝睡着了,妈妈担心;小宝睡不着,妈妈也担心。小宝兴奋时,妈妈担心;小宝安静时,妈妈也担心。但凡保姆带着小宝走出妈妈的视线,哪怕只有几分钟,她都可能崩溃。 有时候,小宝不明原因地哭个不停,我满头大汗,无法止住他的哭声。如果我爸在场,他必责问我,你是他妈妈,你怎么能说没办法?那时候我想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我本来就是无能的人,真不应该贸然生孩子。 其实我希望妈妈不要与我住在一起,我希望她轻松、快乐,只有她轻松,我才能轻松。但是妈妈从我这里离开后,还是偷偷打电话给我的保姆,询问与我们母子相关的一切生活细节。她牵肠挂肚,无法放心。 我无法减轻我妈的焦虑,更无法减轻她传递给我的焦虑。我和她一样,我们是任由各自的无力感蹂躏,并彼此担心、互相怨怼的两个人。 很多年来,我经常做的一个噩梦是,梦见我和我妈吵架。因为一些很小的事,不管我怎么说,怒吼着说,哭泣着说,挣扎着说,自残着说……从我口中说出的话,就像雨水滴落于荷叶,荷叶丝毫不为之所湿。我为这种沟通的阻塞而绝望,而我妈当然也在发怒。我们在激烈的对峙中,也在对彼此的爱中,互相耗尽了能量。 后来,我阅读到相关的心理学资料,有很多心理医生告诉我,这不是爱,这是控制。或者说,这不是健康的爱。他们甚至鼓励我,要对这样的爱说不,要承认,我受到了伤害。 这些说法在一定程度上拯救了我。但是,这些类似的表述也令我感到不适。我知道,这种伴随伤害的爱、互相折磨的爱,也许确实不能得到读者的好感;我也知道,按心理医生所说,令我痛苦的爱,是错的,爱应是快乐。但我正是在这痛苦中,看到了更深的激荡。我知道,这就是我在人世间所能获得、所能付出的最深的感情;我知道,它就是我所能体会的人类的情感中最深的那个部分。 相比于这种人类的胸腔里能产生的痛苦的深情,心理医生的说法,如同照本宣科式的隔岸观火。 四 妈妈得了癌症之后,一直有个愿望,就是到山清水秀、空气优良且闻名世界的村庄——巴马住一段时间。 我知道她有这样的愿望,但是每当提及成行的可能性,妈妈就??岬较质瞪系牟槐憷??热纾???囊┖芏啵??纬担??颐且膊槐闱爰伲?鹊取S谑牵?飧鲈竿?阋辉俦桓橹谩F涫担?杪枋遣幌敫?颐翘砺榉常??簧?济挥欣碇逼?车靥岢鲆桓觥拔?约骸钡脑竿? 直到妈妈病情愈重,几乎连走路都非常艰难的时候,她反而强烈地提出,想去巴马。 那时候肯定来不及了。她已经病得连走路都喘,下楼都需要坐轮椅了。 后来我猜测,去空气清新的巴马,也许是我妈能想得出的求生的最后一招。可是,太晚了。 其实她一生都想走到更远的地方去,但前些年,我们总觉得:总会有一天,也许有一天,将来有一天,必然有一天……到那时候再说。 那一场我妈在健康的时候就应该进行的旅行,终没有实现。 人们常说,人类的爱都是向下的,没有人会爱自己的母亲像爱自己的孩子。这是不是人性中悲哀的真相? 妈妈化疗的时候为了增强免疫力而开了一些补药,她总是问医生,这样的药,她那个“气血不足”的女儿是否适用,令医生啼笑皆非。病重时,妹妹给她买了台吸氧机,那台吸氧机令她有了两夜良好的睡眠,第三天她见到我,竟然提出让我也戴着这台吸氧机去睡觉。 我上大学时,有次妈妈来学校看我,我和她住在学校的旅馆里,挤在一张床我们唯一的一次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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