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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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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书籍名:《反常识》    作者:邓肯.J.瓦茨


常识思维常常让我们犯错


常识是从古至今都纠缠不清的一些难题,比如公认的惯例、既定的信仰、习惯性的判断和天生的情感。

在纽约,每天有500万人乘地铁出行。他们从家里出发,蜂拥至邻近的地铁站里,挤入穿梭在迷宫般隧道的车中,经过曼哈顿、布鲁克林、皇后和布朗克斯各区,然后再从站台和电梯里涌出,寻找最近的出口。然而,常坐地铁的人都知道,纽约的地铁系统既是个奇迹,也是个噩梦。这个由机器、混凝土和人组成的系统就像鲁布·戈德堡(1)机械一样繁复。尽管地铁会有数不清的故障、莫名其妙的延误,以及令人费解的公告,但它起码可以顺利地将乘客送达目的地。不过,这些事情也确实让人感到身心俱疲。高峰时刻,地铁里挤满了劳累的员工,疲惫的母亲,以及大喊大叫、你推我搡的年轻人,人们争夺着有限的空间、时间和氧气。你不可能在这种地方找到人情味儿,也不可能碰到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走上前,让你给他让座。

20世纪70年代初的某一天,当一群心理学系的学生在其导师——著名社会心理学家斯坦利·米尔格拉姆(2)的指导下走进地铁站时,这一情景的确发生了。那时米尔格拉姆已经因几年前饱受争议的服从权威实验而声名远扬。该实验在耶鲁大学进行,在实验中,穿着白大褂的“权威人员”会告诉参与者这是一项关于学习的研究,并要求他们通过电击的方式教导被试。结果显示,参加实验的普通人会对被试施以致命的电击(这些被试实际上是实验人员假扮的,他们假装被电击)。实验发现,在正常情况下,谦谦君子也会做出违背良心之事。这个发现让人们深感不安。自那时起,服从权威一词就带有了贬义的意味。1

人们不知道的是,社会的正常运作其实离不开“服从权威人士的指示”这一基本规则。想象一下,如果学生可以随意反驳老师,工人可以随意反抗上级,司机无视交警的指挥,那么在5分钟内,世界就会陷入混乱。当然,有时候反抗权威也合情合理,不少人认为米尔格拉姆的实验情景就印证了这种情况。这个实验也说明了,在日常生活中,我们习以为常的社会秩序在一定程度上是由一些隐形的规则维系的。如果不是试图打破这些规则,我们根本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

后来,米尔格拉姆移居纽约。基于服从权威实验,他猜想,“在地铁上要求让座”这一情况是否也存在类似的“规则”呢?和服从权威的规则一样,这个规则也未被明文规定过,而经常坐地铁的人也常常难以察觉。很快,米尔格拉姆的学生进行了现场实验,并发现在“在地铁上要求让座”这种情景中也存在类似的规则。尽管过半的乘客最终让出了自己的座位,但很多人反应激烈,有的人还要求给出合理的解释。每个被要求让座的人都感觉很诧异,旁观的乘客也常会指责实验者。相比乘客的反应,更有趣的是实验者自己的反应。他们一开始很难开口让陌生人让座,事实上,他们极不情愿做这个实验,有时不得不结伴同行,寻求精神上的支持。当学生告诉老师自己的不适时,米尔格拉姆还嘲笑他们,但当米尔格拉姆自己试着做这个实验时才发现,走到一个陌生人面前,并要求他让出座位这个简单的行为有多么令人难堪。也就是说,这条规则看似简单,却不像米尔格拉姆之前发现的服从权威规则一样容易被打破。2

事实上,在纽约这样的大城市里充满了类似的规则。例如在拥挤的火车上,挤在别人身边很正常,但当乘客很少时,如果还紧贴在别人身上,那就有些招人烦了。无论人们承认与否,的确存在某种规则,让我们在有限的空间内尽量分散开来,而违反规则将给人带来强烈的不适感。想象一下,在电梯里,如果有人和你面对面站着,而不是面对着电梯门,你会不会感到非常不舒服?在像地铁这样的空间中,人们总是面对面站着,不用顾虑什么,但在电梯里,这么做就很奇怪了,就像有人违反了某种规则一样,即使你可能从未注意到这种规则的存在。那么,我们遵循的其他规则呢?比如在人行道上穿行,帮他人开门,在熟食店排队,让他人先搭乘出租车,以及穿过繁忙的路口时和旁边车辆的司机有适当的眼神交流等,我们会在尽量替他人着想的同时,保证自己拥有一定的时间和空间。

无论我们身处何处,生活中都充斥着诸多不成文的规则,正是它们指导并塑造着我们的生活。事实上,这些规则数量极多,虽然我们不可能一一将其记录下来,但希望明理之人可以了解它们。我们还希望他们能知道哪些现有规则可以忽略不管。以我自己为例,高中毕业后,我加入了海军,在澳大利亚国防学院接受了为期4年的军官培训。当时学院的气氛非常紧张,到处都是吼叫的教官,黎明前要做俯卧撑,就算下着倾盆大雨,也要进行配枪跑步训练,还有数不清的军规。刚开始时,我觉得这种新生活复杂且混乱。后来,我们发现,尽管有些军规很重要,但在危急时刻可以忽略,很多指令通过像眨眼、点头这样简单的动作就可以执行。这并不意味着惩罚不严厉,你可能会因为一些很小的违规行为,比如因为开会迟到或者床单不整齐,被罚在练兵场上行军7天。你应该知道(当然你可能不会承认自己知道),国防学院的生活更像一场游戏,而非真实的生活。输赢很正常,但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应该太当回事儿。果然,经过6个月的适应,那些刚开始折磨我们的规则,完全变成理所当然的了,反倒是国防学院外的生活显得有些奇怪了。

我们其实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只是它们可能不像我在澳大利亚国防学院经历的这么极端,20年后回想起来仍然历历在目。无论是融入新学校,了解新工作,还是试着在国外生活,我们都必须学会适应新环境。可能刚开始时,我们举步维艰,会觉得到处都是陌生的规则,但最终会慢慢熟悉起来。

在通常情况下,正式规则(明文规定)并没有非正式规则(像“在地铁上让座”这种直到被打破才发现的规则)那么重要。相反,那些我们熟知的规则很少被执行,即使偶尔被执行了,也可能是由于其他我们不知道的规则。神奇的是,我们经常感叹人生的游戏是多么复杂,但仍然有能力玩好它。我们的适应能力就像孩子在潜移默化中学习新语言一样,不知不觉就学会了在一个全新的社会环境中摸爬滚打。